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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上嘴巴吃饭下嘴巴吃大

    - 烟火信笺 -

    那年烟花绚烂,多彩的星在夜空簌簌绽放,她的睫毛轻颤,瞳孔里映射着澄澈轻盈的光。

    硝烟混着晚风漫过耳畔,十二响礼炮正炸响第七声,齐木林身旁传来轻声的低语却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揉碎:

    “小齐...…”尾音消散在炸开的金红花雨中,紧接着是清透的字句穿过层层噪声的雾霭闯入耳房:

    “高考加油。”

    后来在无数个时刻里,齐木林总会想起那个瞬间——漫天星火定格的那一刻,人群涌动吵嚷与满天烟火皆为她独有的温柔做掩藏。

    - 展信微光 -

    犹记得初遇时,她站在讲台上批画着新生档案,晌午的阳光穿过她的发丝,爬上她的衬衫,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好似浸在溪水间的青石般明亮。

    忽然她敏锐的察觉到一缕目光,抬起头便与悄悄观察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对视瞬间,齐木林便慌乱的将视线砸在新生预习册上,指节无意的卷起书角。

    “看我的那个女生,这是先预习我呢?我先认识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教室里迸发出一阵阵轻快的笑声,齐木林在笑声中犹豫一瞬便站立起来,大声道出自己的姓名:

    “报告老师!我叫齐木林,您可以叫我齐森,也可以叫我齐木木木……”

    话音未落,教室里的笑声顿时拔高了几分。齐木林这回将目光望向讲台上的女老师,见她扶了扶眼镜,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指尖轻轻叩了叩讲台:“好,齐木木木同学。”她翻开档案册找到对应名字,“我记住你了,希望以后上我的课也要踊跃回答哈。”

    接下来的时间,她做了自我介绍。

    她叫江理,是高一七班这一年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她还说:“准备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用于之后课上笔记的记录,本子越厚说明我在你们心中的分量也越重……”

    那天放学,齐木林找到了一本非常厚的笔记本,在笔记本封皮的右下角贴上“数学笔记”的标签。

    - 始于集合 -

    江老师果真履行新生见面的口头承诺,将齐木林记得如此深刻。

    “A是B的子集还是真子集?”

    齐木林把头埋在数学书里。

    “我找个人回答?”

    齐木林把头埋进课堂桌子里。

    “齐……”

    齐木林os:勿Q。

    “木木木,你来回答。”

    齐木林os:天塌下来,有我齐木林扛着呢,别怕提问哈你们,都不要害怕提问哈。

    “子集...包含于,真子集…...”齐木林向来不擅长数学,只知道定义却很难贯彻其中的意思,但在江老师肯定的目光里她还是静下心去思考运用在实际题目里的逻辑关系。

    “如果把教室所有同学看作集合A,齐木木木同学是单独的集合B,这是什么关系?”江老师耐心引导。

    “B是A的真子集。”齐木林肯定道。

    “正确,所以这道题的答案就是……”

    “B是A的真子集!”全班同学齐声道。

    这堂数学课是齐木林听的最清晰的一节课,艰深混乱的数学逻辑关系第一次以如此清晰的概念呈现在她的脑袋里,同时出现在脑袋里的念头是好好学习每一科,开启崭新的高中生活。

    - 新奇定向 -

    高中是一个敏感的小社会,家庭也好学校也好都是作用成长的一部分。

    高一的齐木林纵使下定了好好学习的决心却也敌不过与生俱来的天赋。一个从小到大被冠以学霸乖宝光圈笼罩的女孩儿成为了所有人与齐木林做对比的对象。

    看起来阳光没心没肺的齐木林其实是最敏感的那个,察觉到所有人都在被那个女孩儿所吸引时,齐木林发觉无论怎么做都难以超越她,于是便决定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以博取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时候的齐木林,意识到最坏的学生应该有的行为就只有不写作业,大课间操乱讲话,睁着眼睛做眼保健操……为此齐母还来过学校与江老师面谈过小小的坏木林。

    在所有人都开始对齐木林失望的时间里迎来了高中的文理科分班制。

    那天,江老师面谈了每一个学生,齐木林十分好奇都说了些什么于是便侧着头使劲的听啊听。

    “齐木林你把你耳朵搁我嘴边儿呢?要不能听清吗?”江老师一眼洞穿齐木林的小心思,歪了歪嘴角露出标志性表情道:“过来吧,咱俩聊聊。”

    “学美术,纯文科,艺考生。”这个新奇的概念进入齐木林的脑袋,也成为了以后齐木林要走的路。

    高二开学之际,齐木林以美术生的身份重新进入七班,正式成为江理老师的学生。

    - 悸动篇章 -

    高二的齐木林仍旧是班级的吊车尾,也由于那张爱讲话的嘴,有幸成为江老师的同桌坐在教室的后排。

    这个位置有一个特别的魔力,每每她分神迷糊之际都会被同桌“悉心照顾”,偷偷画的小画和若无其事吃的零食会被就地没收,冰凉的指腹也会随机降下,时而在脑袋上来一巴掌,时而像提起猫崽一样掐住齐木林的后颈——那很难不清醒了。

    在这样恩威并施下齐木林的学业开始有了起色,也对江老师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爱慕情愫,对此情愫的阐明便作用在她所教授的学科上。

    齐木林开始认真对待数学作业,会在自习课把数学作业完成后去找同桌江老师批改,江老师也会耐心的为她解答错题,讲解那些对于齐木林而言晦涩难懂的定理。

    日复一日,数学习题册从满面的批改痕迹慢慢变成通篇流畅的对勾。

    齐木林感受到数学逻辑之间的魅力,在努力学习数学的同时重拾认真听各门课的耐心,成绩也不再那般不堪,逐渐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起色,对于江老师的爱慕敬仰之情愈加泛滥如潮。

    在一个平常的下午,江老师用很平常的口吻宣布了高二七班的班级干部名单。

    “……数学课代表,齐木林。”

    午后的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在习题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齐木林的耳膜嗡嗡作响,她第一次尝到被肯定的意味。

    笨拙的验算序列终在此刻推导出正确的解答。

    - 星火定轨 -

    学校组织的数学竞赛即将举行,身为课代表的齐木林自然与同班的两位同学应“江统领”的号召,执笔出战。

    考试主要考察的阈值是统一新学的进度抛物线双曲线以及椭圆等内容。

    白炽灯将礼堂阶梯教室照得亮如白昼,三百六十度环形排列的课桌椅层层叠叠,仿佛凝固的海浪。齐木林攥着圆珠笔的手心沁出薄汗,冰凉的金属笔杆抵着掌心,严肃静谧的考场一寸寸侵蚀她的理智,大脑一片空白将本就不牢固的新知识概念抛到九霄云外,以致不知如何落笔。

    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齐木林下意识咬住左手凸起的骨节,细密的齿痕在皮肤上洇出红痕——这是她紧张时改不掉的老毛病。

    就在齿尖刺痛神经的刹那,记忆突然漫过试卷:江老师歪着嘴角的招牌笑容,还有那句温声的:

    “小齐,我看好你,你要调整心态。”

    试卷摊开在木质桌面,三角函数图像与圆锥曲线在纸面晕染开来。

    这一刻,流失的理智从四面汲取而来,齐木林的笔尖郑重落下,朝着鲜为人踏足的数学之境踏出第一步。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成了唯一的伴奏,齐木林的思绪随着抛物线的轨迹延展。江老师用黄色粉笔在黑板上拆解的焦点、渐近线,此刻化作了零星的导航星标……

    时间在椭圆的离心率里悄然流逝,后排传来考生翻页的脆响,打乱了齐木林的节奏,理智又晕散开来,那些明亮的星点也渐渐暗淡模糊。

    齐木林将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后颈,使劲捏了捏。这一瞬的触碰,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理智凝聚起来,那些卡壳的证明题突然有了突破口——辅助线就藏在江老师示范过无数次的解题思路里。

    收卷铃响起时,齐木林将试卷递出,宣告这一战的落幕。

    五日后,荣誉栏在正午阳光的擦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边。“齐木林”的名字与指导教师“江理”并排悬挂在二等奖位置,距离是如此之接近。

    明晃晃的红榜下,齐木林与江理在熙攘穿梭的人群中相望,齐木林读出了她的唇语:

    “小,齐,真,棒。”

    这句话的深意是藏在指尖温度里,心照不宣无需交谈便可读取的默契会意。

    - 藏匿笔迹 -

    晨光斜切入灰尘翻涌的画室,陈旧皮革刺鼻的气味混着潮湿的颜料味扑面而来。

    这是合格考顺利结束后的新生活,是齐木林正式开启美术生求学之路起点的地方。

    齐木林被安排在第二排画架的位置,那是一个相当靠前的位置。

    美术课开课的第一课是削铅笔,粗细不一致的各式铅笔炭笔需要壁纸刀调整各式角度去契合,尤其是炭笔,稍有不慎那脆软的笔芯便会碎成齑粉。

    一根完完整整的炭笔被齐木林削的不足小拇指长时,她终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把笔摔在画板上,不管不顾去洗那双漆黑的手。

    洗手池的冷水哗啦啦冲刷着掌心的炭灰,齐木林望着漩涡中打着转的黑色絮状物,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此刻混乱的内心。身后传来画室内此起彼伏的削笔声,刀刃刮擦木质笔杆的刺啦声,像砂纸反复磨着她紧绷的神经。

    齐木林讨厌这些脏兮兮的笔跟绘画用具,她不喜欢画画更不喜欢美术老师总对着她画指手画脚的行为。

    她开始不交速写作业但一天不交第二天就会变成两张,两天不交第三天又翻了倍,循环往复下齐木林也是狠狠欠下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七张速写作业。

    在美术老师的冷嘲热讽下,齐木林发了脾气,狠狠痛骂了一通这个小老头。

    然后不出所料的,齐木林被气急败坏的小老头移交给江理处置,见到江老师的那一刻齐木林仅用零秒就卸了气,立在那里听美术老师向江理控诉自己。

    纸页间飘落的炭粉附着在齐木林蓝色校服的袖口上,美术老师涨红着脸发泄出最后一句不满,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齐木林鼻尖:

    “目无尊长!朽木不可雕!”

    控诉完毕,美术老师回去画室,齐木林只听他的背影传来句句不屑的话语:“就她这样的?江老师可真是推荐了个好苗子……”

    空荡的教室仅留下齐木林与江理,那句话像一把刀子割裂着周遭的空气,令齐木林窒息,鼻尖也有几分酸涩的意味。

    “齐木林,听说你很有意见?”江理深吸一口气,开口打破寂静,尾音带着熟悉的上扬弧度,与以往不同的是夹杂着几分严厉。她招呼齐木林来她办公桌旁蹲下,从美术老师批改好的速写作业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画面上潦草的画了一个奇异古怪姿势的人与如台风过境般潦草的“齐木林”签名。

    “这就是你抗议的方式?”

    齐木林啮咬着嘴内的皮肤组织,使劲把脆弱的眼泪往回憋,可能是因为美术老师最后的那句话,她觉着很对不起江老师,但也挣扎于自己本能排斥美术的漩涡。

    “一百二十七张作业,还跟长辈吵嘴,没看出来你挺有本事嘛。”江理把那张潦草的画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惊的窗外驻足的游鸟四散开来,也将齐木林吓了一跳。

    “一百二十七张作业。”江理冷笑了一下,俯下身子凑近齐木林,“你以为你在跟谁较劲?”

    江理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齐木林发烫的耳尖。

    “但是……我……就是不想画……”齐木林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道出自己的委屈,声音颤抖的带着哭腔。

    江理盯着蹲在自己身前埋着头的女孩,手指不经意的在那张潦草的画上揉擦。教室里凝滞的空气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震颤,她转身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本皮质文件夹,那是她备课的教案。

    江理翻开一页,里面夹着一个A4纸折成的信封,她将信封取出,向外倒了倒,乱七八糟的小画散落在她的手掌间。

    “是不喜欢画,还是不愿意画?”江理将那些小画递到齐木林面前,这一瞬齐木林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就此决堤。

    那些小画是齐木林上课打发时间乱画时被没收的,现在那些被认为不务正业的小画被人精心的收好并再次展现在面前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

    “其实你画的很有意思也很有天赋,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小齐,王老师的教学方式可能你并不喜欢,你可以跟我谈,而不是去骂老师,去不画作业或者乱画作业耽误自己。”

    窗外的鸟叫声不知何时停了,阳光在画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齐木林接过江理递来的带有茉莉花香的纸巾,在她擦眼泪平复情绪的间隙,江理把这些小画又收回信封里,转而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短短的铅笔。

    “我会去跟王老师谈谈你的情况。”江理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乱了桌上的作业纸,“但在那之前。”她弯腰与齐木林平视,镜片下的眼里闪着几分的狡黠,“你也要拿出态度,就从分期还一百二十七张速写的债开始吧,明天我希望看到你认认真真画的五张速写,能做到吗?”

    齐木林点头。

    下课铃声乍响在盛夏的校园内,离开教室返回画室的齐木林手里攥着潮湿的纸巾与一根削尖的铅笔——那是第一节课时“阵亡”在她手下被她随意丢弃的那根炭笔。

    - 灰色桎梏 -

    自那次之后,齐木林发现江老师总是有意无意的来到画室旁听,她会背着手在画架中间踱步,在齐木林周围驻足。

    美术王老师似乎也改变了对齐木林动辄拍案分教学方式,会先放任齐木林在没出现大毛病的限度内自由作画,而后再负责的进行指点,仿佛一开始那个叛逆跟他剑拔弩张的学生并不是她齐木林。

    一切似乎都在正向的发展,但色彩课又打碎了齐木林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信心。

    那日色彩课画室的白炽灯在颜料盒上投下惨白的光,王老师第三次用画笔戳着她画布上的苹果:“再提亮,色阶得拉开。”

    齐木林疑惑的眯起眼睛,在她的视野里,那团黄色早已刺破灰蒙蒙的背景,像枚燃烧的信号弹。

    可周围人的皱眉让她喉咙发紧,后背传来两道灼热的视线,她回头对上江老师三步开外的目光。她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反复掠过齐木林的画面,眼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王老师则捏着下巴,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上下滚动,欲言又止。

    颜料盒里的钴蓝与群青在她眼中只是深浅不同的灰,镉红和赭石搅在一起泛着陈旧铁锈的颜色。调色盘上堆叠的色块如同混沌未开的星云,齐木林调和出想象中的最鲜艳的亮色,却只换来画面愈发浓重的阴霾……那些灰蒙蒙的笔触,是她永远无法挣脱的视觉囚笼。

    齐木林对色彩有着特别的感知力,换言之她是色弱。

    那天,王老师带着几分不同以往的柔情低声对齐木林讲着什么,大体的意思是:

    色弱想要画出优秀的色彩作品是困难的,何况是半路出家的美术生,在联考就相当于三科有一科是瘸腿,这种差距可能就算付诸十足的努力也弥补不上……听你们老师说你的文化还是可以的,现在走文化也是不错的选择……你好好想想吧。

    暮色顺着画室的玻璃窗漫进来,画室仅留有一盏灯照在齐木林镀了层灰雾般的凝固的调色盘。

    齐木林对着那个亮的不能再亮的黄苹果愣神,手死死攥着画笔,指节发白。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江老师不知何时已走到画架旁,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堆叠的画纸。

    “怎么还不回教室,小齐?”

    “嘿嘿,老师好!”齐木林回头,一双月牙眼溢满盈盈笑意,“我还在研究怎么把它搞的更亮些~”

    江理直视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透过那双眸子似乎已经洞穿了深层次的意义。后者的笑意从自然平稳到僵硬颤抖,又过了几秒后全盘崩溃。

    “老师,我要回文化班是不是就不在这个班啦?你,也不是我的班主任了。”齐木林别过脸,望着那锃亮的黄苹果轻声发问。

    江理轻轻“嗯”了一声,但又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声。

    “但是我好…喜欢…老师。”齐木林将“喜欢老师”四个字咬的很轻,尾音像被风吹散的烟,消散在颜料斑驳的空气里。

    冰凉的指腹又贴在后颈处,齐木林感受到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似是安抚。

    “你喜欢画画吗?”江理安稳的声音温热的萦绕在耳旁。

    “喜欢。”齐木林回答。

    “那我们尽力就好,有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尽可能的去解决。”江理摁亮屏幕,将早就准备好的梵高《星月夜》的动态特效展现给齐木林。

    星月在暮色里流转,旋转的云雾被分解成明暗交替的灰度色块。“我把色彩做了剥离处理。”江理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色弱看到的世界,不是残缺,是另一种视觉逻辑,色彩不仅是颜色,也是明暗。”

    齐木林的睫毛剧烈颤动。画面里扭曲的月亮褪去明黄,却在深浅灰阶中显出更尖锐的张力,那些原本被色彩掩盖的笔触,此刻却活跃起来,构建出一道道细致的轨迹。

    江老师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问过王老师,用素描的明暗思维重构色彩,试试把调色盘想象成石墨条,用刮擦、叠加、留白去制造光,虽然是十分可行的但去适应也是困难的,你如果选择了,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画室的白炽灯突然滋啦闪烁,在明暗交错间,齐木林看见江老师眼底翻涌的热烈,像两簇燃烧的火焰。画笔在纸上划出第一道深灰时,她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或许色弱从来不是牢笼,而是命运给予她的,打破传统色彩法则的密钥。

    那夜,江理坐在齐木林身旁无声的陪伴她。

    勾线、调色、拉色阶、做环境色、勾细节齐木林一气呵成。

    江理眼中腾起的火焰映亮了画面,在齐木林落下最后一笔时贴附在耳旁轻声道:

    “看,小齐,你让光有了新的形状。”

    窗外夜色深沉,在晚自习结束的最后一声铃声响起时,齐木林用独属于自己的灰阶,绘制完成那破晓时分的光。

    几月后的联考如期而至,齐木林的成绩虽算不上什么凤毛麟角,但也能称的中规中矩,接下来便是全力拼高三文化课的时间了。

    - 晨光共行 -

    高三临近,学校开始实施新的高三制度,早上提前了一小时到校,需要于七点半到达教室并开始早自习。

    于是各班根据这高三制度制定了自己班的迟到惩罚制度,高三七班的制度便引用隔壁心狠手辣的物理刘老师的规矩:

    “迟到就罚站上午五节课。”

    对于住在离学校八百万公里远的齐木林,提早的一个小时就意味着她需要起的更早。

    从家到学校的路程算上步行于公车不堵车的情况是四五十分钟左右,七点半到校意味着齐木林需要赶上六点二十的早班车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学校。

    好在高三的齐木林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下车后可以叼着豆沙包拎着豆浆,灵活利用公车停靠的间隙穿过斑马线然后奔跑至五楼的班级内。

    那日周二的公车堵在路上耽误了十多分钟,齐木林眼瞅前方水泄不通,果断决定下车抄近路跑一站地去学校。

    在她游走于早高峰的车流之间时,一个声音在后边急促的传来。

    “齐木林,你慢点,看车!”

    齐木林站立在安全的人行通道处,百忙中回头望向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声源处。

    “江老师早啊~”齐木林撤步,滑稽的学着电视剧行了一个宫女参见皇后的礼。

    江理被逗的忍俊不禁,抬手在齐木林的脑后壳拍了一下,“就你贫。”

    于是接下来五分钟的路程,齐木林便与江老师结伴而行。

    “你今天起晚了?”江理开口询问。

    “冤枉啊,大人!小的起的比鸡还早,但架不住今早御用公车堵在半道啦,所以只能徒步前进。”齐木林一五一十道。

    江理听闻此露出几分奇怪的意味,她询问了齐木林家住的位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完蛋啦!江老师!迟到啦!”齐木林低头看了眼表,怪叫起来。“我不等您啦,我快跑两步,让班长抓到只能说祈祷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话音未落,江理边看到齐木林如兔子般窜出几步远的距离,一溜烟拐进学校大门不见踪影。

    待江理来到教室,见齐木林自觉的站在教室后边,单脚撑着地,捧着书摇摇晃晃的跟着朗读古诗。

    班长把迟到名单交在江理手中,“齐木林迟到2min”几个字写的端端正正。

    “就两分钟,我不叫你你就不会迟到了,回座位吧。”江理在朗朗早读声中对齐木林说。

    “就一上午,ee zeizei好吧,况且事实就是迟到了,要是区别对待,老师你怎么立威信?”齐木林捏了个兰花指嬉皮笑脸,江理见此踢了一脚齐木林单腿站立的脚,后者摇摇晃晃半天才稳住身形。

    这一上午,齐木林都在后边柜子上趴着做笔记,如平常一样,时不时抢答其他科老师提出的问题,答对后还不忘瞥一眼在教师后边办公桌旁玩手机的江老师。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齐木林也终于落座自己心心念念的“左护法位”了。

    “你说凳子谁研究的呢,屁股贴上就舒服~”这是回到座位上齐木林说的第一句话,逗的周围的同学都笑起来。

    晚自习马上结束,指针无限贴近整点,齐木林早就包好了书包静待铃声,待铃声乍响时她将博尔特附体,第一个跟江老师“say goodbye”。

    “齐木林,来。”与铃声一并乍响的是班主任江老师的声音,齐木林将最近做的所有坏事全都想了一遍。

    齐木林穿过向外走的人流,来到江老师办公桌旁。

    “你今天跟我回家。”江理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把已经写好的教案插进数学书中。

    齐木林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大脑迅速处理了这句话,齐木林的眼睛瞪得溜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交叉双臂夸张地往后跳了半步:

    “江老师!您这是……要绑架我?女女授受不亲呐!”

    一语既出,江理嘴角抽动,上前揪住齐木林的衣领拽到眼前。

    “你的脑瓜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我是看你天天通勤往返时间太长耽误学习,你妈妈说你天天晚上不要命的刷题,我正好监督你按时休息。”江理顿了顿,将聊天框摆在齐木林面前道:“我跟你妈妈沟通过了,一直到你高考前,周一到周五都住在我家,你跟妈妈打电话确认一下。”

    齐木林仔细辨别这张聊天记录,头像,口气,语音以及上午九点多的时间,都是无比真实,最后摁出语音拨通键,对面秒接。

    熟悉的女声从听筒传来:

    “lier啊,搁江老师家要乖乖的别捣乱,别给人家添麻烦……你手机跟生活用品我跟你爸给你打包放门卫那……你们江老师真是好人呐,一月三百这价格放眼现在这物价,哪找去,就这你们那老师还不要哩,都是你妈我硬给的……你妈我感谢人家江老师都来不及呢,你说你命多好,摊上这样的好老师……”电话那头巴拉巴拉讲个没完,直到江理接过电话,对面才在感谢声中慢慢平息。

    江理从抽屉里摸出门卡晃了晃。

    “收拾东西,十分钟后校门口见。”

    暮色把街道染的乌漆麻黑,齐木林拖着装满换洗衣物与生活用品的行李箱,跟在江理身后。

    走进学校旁封闭小区内,路灯排排亮起,将江理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这时齐木林都觉着一切像梦一般虚幻,直至坐上电梯直达十一楼,密码锁“咔嗒”清脆的响起,齐木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要住进江老师家了!

    江理的公寓在这栋楼的顶层,面积不大但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推开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很清爽干净的香味,玄关的鞋柜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双双鞋子,江理取出一双绿色的青蛙拖鞋摆在齐木林面前,“38,39?你看看合脚不?”

    江理为齐木林挑好拖鞋便低头从鞋架顶层抽出一双深咖色的拖鞋为自己换上。

    换鞋时,齐木林瞥见她左耳后有颗浅褐色的小痣,在暖黄的灯光下忽隐忽现。

    整个公寓的布局是一厨一卫一厅两卧,其中的一个卧室充满生活气息,床头摆放着摊开的书与喝了半杯的水。相比之下另一个卧室就冷清许多,一张小小的床上平铺着雪白的床垫,床垫上裹着塑料膜隔挡着一层灰尘。

    “这个卧室一般过年过节家里来亲戚住,你就住在这儿吧,厕所在那边。”江理撤走蒙上灰尘的塑料布,指了指右手侧。

    齐木林把箱子里的东西开始往外拿,什么衣服啊,洗漱用具啊,床单被罩啊等等什么都有,唯独……

    齐木林os:我亲爱的母亲大人,瓦达西,小小的箱子内没有被子呢。

    这时江理拿着拖布进门,与傻站着的齐木林隔床相顾无言。

    “没有被子吗?”江理歪了歪嘴,露出标志性表情。

    “不麻烦了老师,我妈知道,我生性不爱盖被子对,是这样的。”齐木林少有的如此拘谨,这一拙劣的解释全被江理看在眼里。

    江理笑着将拖把靠墙放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开始为齐木林铺床。“你指望我帮你全部铺好吗?齐木木木?”

    齐木林这时迅速反应过来,接过江老师递来的被头,两个女孩子合力配合将齐木林的小窝搭建完毕。

    “晚上十一点半熄灯睡觉,你的手机呢?交给我保管吧。”江理将手伸到齐木林面前,接过她的手机转身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学习去客厅桌子那里,文具跟教辅那里都有。”

    安顿好齐木林,江理便取了一身睡衣进了卫生间,半小时左右,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蒸腾的热气里,江理穿着深蓝色的条纹睡衣走出来,湿发随意挽在脑后。

    坐在客厅桌子旁复习功课的齐木林听见一点点声音都好奇,当她望向声源的那一刻,心脏狂跳,脸颊腾地烧起来——江老师不穿衬衫时她才发现江老师锁骨处还戴着枚银色的小十字架。

    “作业做完了?”江理用毛巾擦着头发,“留半个小时去洗澡,明天我督促你早起背单词。”

    江理说完便转身回去自己的卧室,齐木林望向桌子上摆放的日历——距离高考还有91天,而她和江老师的“同居”生活,才刚刚开始。

    - 高考谢幕 -

    齐木林住进江理家中一段时间后也慢慢适应下来,缩短的路程与被管束的作息让齐木林学习的有效时效得到大大的提高。

    每日早上六点一刻,江理都会轻手轻脚进入齐木林的房间将她唤醒,然后去准备早上两个人的早餐。

    齐木林就在昏昏沉沉中坐起来去洗漱清醒,然后来到客厅桌旁复习当日小考的三十个单词,等江老师准备好早餐,齐木林就在江老师的抽查提问中不急不慢的吃完美味的早餐,然后跟江老师一起出门,不紧不赶的到达教室。

    时间平淡如水却一刻也未曾停止流动,光阴荏苒,高考逼近,高三的楼层弥漫着紧张的气味。

    齐木林书桌前的倒计时牌的数字不断变少,逐渐变为个位数。客厅的书桌上堆满了她的试卷和练习册,将江老师出测试题的位置挤的越来越小。

    这天深夜,齐木林盯着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导数题的第二问,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勾画,却始终找不到解题思路。最近江老师定的作息似乎失灵了,一盏台灯会伴着齐木林来到后半夜。

    这时,客厅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怎么还不睡?”江理从后边将薄卫衣搭在齐木林的后背上,她瞥见桌上凌乱的草稿纸,在旁边的凳子坐下。

    “导数题被卡住了?”

    齐木林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沮丧:“老师,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知识点没掌握,每一科都是,我好担心考砸了……”

    江理没说话,牵起齐木林的手,这时掌心的温热传递到齐木林冰凉的手中,齐木林不自觉的紧紧握了握这双手。

    “小齐,我看好你,你要调整心态。”这句话齐木林已经听了无数遍,但每每听到还是会大受鼓励。

    “高考只是会肯定高中时期的学习成果,人生很长,高考也不是终点。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与坏都是你,所以不用担心。”江理一番话,扫去齐木林眼中大部分的烦闷,江理在那双眼睛内读到了几丝少有的放松。

    “这个时候,巩固是重中之重,能拿得分一分不丢,不追求拔高,导数题以你的能力,我只要你解出第一问。”江理直视齐木林的双眼,温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好了,现在立刻去睡觉,明天早上多睡一会儿。”

    齐木林的手已经慢慢暖过来,她注视着江老师的双眼,注意到江老师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这段时间,江老师不仅要备课、批改测试卷,还要抽空给她辅导,照顾到她的情绪,而自己却从未想过老师也会疲惫。

    “老师,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齐木林小声喃喃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多花点时间研究错题,我也能调整好我自己……”

    江理轻轻抽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什么呢?看着你开心进步,我也很欣慰”她起身整理好齐木林摊在桌上的卷子,“好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背单词呢。”

    高考当天清晨,江理特意煮了寓意“满分”的两个荷包蛋。餐桌上,她递给齐木林一个红色的幸运手绳,没说话,歪着嘴的标志性笑容胜过千言万语。

    考场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齐木林握着温热的手绳,看着江理站在人群中朝她挥手,齐木林毫不犹豫冲向江理。

    相拥的那一刻,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化作了坚定的勇气。齐木林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段被爱与温暖包围的时光,早已是她青春里最宝贵的财富。

    高考结束后的蝉鸣格外聒噪。

    齐木林瘫在沙发上刷着志愿填报指南,空调的凉风裹着切好西瓜的甜香,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从被试卷和单词填满的日子突然抽离,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更重要的是,已经数日未见她。

    高考成绩下发,齐木林的成绩十分理想,她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江理。

    “我们齐木木木打算去报考北方哪个大学?”

    “我想留在这个城市,老师~我怕你把我忘喽!”

    齐木林说出自己的心愿,但她也惊讶于江理是如何知道自己想去北方的事。

    “你小丫头,自己在班级展板写的不记得了?不要为我放弃理想,填你想去的学校,要是因为我放弃你自己喜欢的事,下次见面非得罚你站五节课。”

    齐木林笑着答应,背着江理填下自己理想的北方院校。

    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齐木林正帮江理整理书架。

    白色信封落在满地试卷中间,熨烫的蓝色校徽映着阳光闪闪发亮。齐木林望着那抹蓝光出神,那是她定的北方的目标院校的校徽。

    “小齐,你的录取通知书。”江理打开门侧着身示意齐木林来门口签收。

    齐木林在收件栏工整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齐木林拆开箱子,露出熨烫的蓝色的校徽,江理望着齐木林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眼底的惊讶逐渐化作了然的笑意。她将那个白色的信封打开,取出一个通知书,上面的校徽如出一辙。

    “其实早就猜到了。”江理将纸袋轻轻放在桌上,“上次整理你的错题本,发现你在这个院校的招生手册上画满了标记。”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等你临走前,我送给你一个惊喜。”

    - 重新开篇 -

    短暂的假期,齐木林到处旅行,玩的不亦乐乎。临大学开学前三天,齐木林带着满包的特产屁颠颠来到江理的住所。

    那坚不可摧的密码门此刻正大开着。

    齐木林预感不妙装作经过,打量到里面的陈设已经搬空,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沙发与旁边立着的行李箱。

    江理戴着口罩正巧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门外鬼鬼祟祟的女孩儿,发出疑问:

    “小齐?”

    齐木林此刻正拎着灭火器煞有介事的守在门后,听到江理的声音,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同时大叫“江老师别怕!我来啦!”

    等齐木林高举灭火器站在房间中央才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江理在打扫搬家留下的灰尘,其他的一切正常。

    齐木林举着灭火器的手僵在半空,红色罐体在寂静中泛着尴尬的光。江理摘下口罩,手里的抹布还滴着水:

    “死丫头使不完的牛劲,这是打算帮我灭火,还是灭口?”

    齐木林这时才发觉自己如此夸张,便把灭火器周转入怀中,低头小声道:“嗯,这安全措施做的不错,灭火器日期很新鲜哈……”

    晌午,二人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吃着齐木林带来的特产聊着天,齐木林询问江理是一个怎样的惊喜。

    江理翻了翻手机,打开一张购票页面,看清上面的起始地与目的地,齐木林感觉万分的不可思议。

    “老师你,你你你要随我出征?”

    “是啊,我伴读的小孩儿万一去了陌生的城市不适应,也要有人照顾才是。”

    “所以录取前你让我收拾那书架,提前搬走的教案……”齐木林声音发颤,再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心脏骤缩的感觉:“你早就打算好了?”

    江理笑而不语。

    齐木林看着那张面孔,看着看着竟哭出来。

    “如果我没考上,你是不是就抛下我跑路啦……”

    江理没想到玩笑又将这个小孩儿调侃哭,抓紧抽出面巾纸同时解释到:

    “我相信你是可以考上的。”江理顿了顿,“其实回母校进修的申请你高一那一年我就已经通过了的,只是想着带完你们这一年。不过现在正巧现在也重启了青年教师的培养项目,我这有带高三班的经验也更有优势。”

    齐木林抽抽搭搭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的声音被哽咽打断。

    突然又想起高一那年新生的开学典礼,江理站在台上微笑着自我介绍道:

    “我叫江理,是你们的高一这一年的数学老师兼临时班主任……”

    一切都有迹可循,好在她一直都在。

    到了大学的开学日,二人乘着同一班飞机去往共同的目的地。

    “江老师”也变成了“江学姐”,属于我们二人的故事,正式开始。

    - 心与新遇 -

    八月下旬日光透过舷窗仍旧明朗无比,窗外从条条框框的城市路网再到翻滚的金色麦浪,而后又渐渐化作蜿蜒的海岸线,最后冲破云霄平稳飞行在云层之上。

    机翼掠过白浪翻涌的云层时,齐木林望着云层下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城市轮廓,她的思绪也飘忽在大气层内:

    江老师脖子上的银十字架还带着嘛?江老师今年多大?甚至还不知道她的生日,江老师是不是本来打算高一走,但最后还是拖到高三?但是打乱的班级有什么好留恋的?嗯……江老师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老师~喜欢喜欢~

    直到这时,对这种奇妙情感懵懵懂懂的齐木林还单纯认为这是一种因爱慕敬仰而生的喜欢,却未发现自己的视线早已收回客舱,落在闭目养神的江老师脸上。

    北林机场内,齐木林拉着江理的衣角才敢肆意感受这距离家乡几千公里远外城市的奇妙。

    空气清凉似一块儿薄荷味冰块儿,柏油路面泛着乌亮的水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恍若昨夜的雨是特意为迎接远方来客而落。

    江理带着齐木林打车前往她们的学校,由于江理对学校十分熟悉,也是很快的办好了齐木林所有的入学手续,领了军训服而后送齐木林到二楼宿舍内便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

    三舍213便是齐木林的宿舍。

    这是四人间,齐木林根据名条找到自己的床铺,注意到自己隔壁床帘内坐着一位短发女生,刚刚进门时还没注意到她,现在她齐木林本能的跟那位女生打了招呼。

    “嗨,同学,我叫齐木林,你也可以叫我齐森或者齐木……”齐木林忽然顿住,紧接着道:“或者齐木三次方哈哈~”

    “你好,白司。”

    如此有些冷场,齐木林也没再说什么,低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到了晚上,另外两位室友也陆续入住,至此由齐木林、白司、刘郡郡、田卿儒四人正式组成三舍213!

    大学的第一夜有些难入眠,夜里干燥的空气令齐木林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于是她拿起手机翻动着聊天界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条:“我已通过你的好友认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这是三位室友的聊天框。

    而后是来自“妈沫”发来的二三十条消息,句句不离“江老师”,偶尔参杂着几条风风火火的挂念与嘱托。

    紧接着就是来自“江不理”署名的一条消息:“我也安顿好了在七舍。”

    齐木林躺在被窝里把三位室友的备注改成各自的名字,然后回了妈妈的消息,最后点开了“江不理”的聊天框。

    “江不理”的头像是在幽蓝色的大海中潜着一只蓝黑色的蝴蝶,齐木林鬼使神差的点到头像里,发现她的朋友圈还停留在一个月前转发的“青年教师培养计划……”

    突然手机顶上蹦出一条消息,署名“江不理”:

    “半夜不睡觉偷看我?”

    这一句差点给齐木林吓得丢了手机,点开聊天框才发现是自己误触:我拍了拍“江不理”

    “学姐~睡不着。”齐木林摁下发送键,同时发了一个极为抽象得猫meme。

    这时齐木林的口改的十分顺畅丝滑。

    与此同时七舍内的江理看到“小齐.木?”的备注发来的抽象小猫,嘴角微微上扬。

    那夜,江理陪齐木林下起了五子棋,不知不觉间齐木林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的黑子方变成机管。

    江理退出棋局,扣上手机,闭目休眠。

    - 第一个吻 -

    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军训时齐木林总能在阴凉下找到江理的身影,后者有时很早便守在那里,有时军训快结束时才打着遮阳伞快步走到队伍旁边。

    晚上,齐木林总能收到一两张自己军训的丑照,但从江理白天举手机的频率来看,这一两张完全属于冰山一角。

    这日军训,江理不在,前一天晚上她跟齐木林说明天有一堂比较重要的讲座要看就不去陪她了。

    中场休息时,坐在齐木林身边的白司贴到齐木林身后,贱贱的开口:“你对象没来?”

    齐木林回头瞥见白司呲着牙笑,两颗虎牙尤为明显。

    “啊?”齐木林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

    “我俩都是女生,她就是我学姐……朋友。”

    “女生怎么啦,姐姐我也喜欢女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而且,学姐……哦不,朋友送你来宿舍?朋友总跟你一起吃饭?朋友天天来陪你军训?朋友会总拍你的照片?”白司白皙的手指搓着下巴,“那你朋友也是很闲了。”

    齐木林的脸突然感觉变得滚烫,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接下来的军训,齐木林脑袋里总是萦绕着白司的一番话,总是浮起一张熟悉的脸,视线下滑至优美的脖颈,锁骨,以及银色小十字架……

    想到这齐木林涨的满脸通红,不再继续思考,但刚刚走神的片刻已经被目光如炬的教官抓了个正着,单独拎到队伍外边做新动作的教学示范。

    在齐木林走出队伍时,她仿佛又看到树下阴影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浅蓝色衬衫随着微风摆动,她作势举起手机镜头,对着齐木林的方向。

    再一眨眼,树荫下空荡荡,齐木林的心中泛起一分她自己也不易察觉的失落。

    傍晚收操时,齐木林坐在空荡的树荫下发呆。往常这个时候,江理都会将冰镇酸梅汤递给她,嘲笑她今日份的“军训生存图鉴”。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江理发来的讲座结束的消息附带一张笔记的照片。

    满面漂亮熟悉的连笔字记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纪要,在纸的右下角画着一个与通篇严肃鲜明对比的简笔画:

    戴迷彩帽的潦草小人顶着泡面头伸着舌头,旁边站着一个画风优美的小人夸张的举着望远镜。

    今晚,齐木林没有回江理的信息,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的翻看着短视频。

    213四只人群聊:

    白司:[图片]

    田卿儒:@白司,表白墙吗?有点意思,恭喜小姐姐被捞了呦。

    刘郡郡:[动画表情]

    田卿儒:[动画表情]

    白司:[图片]

    白司:@齐木林,快来看!

    齐木林点开群聊,从上往下是白司被人截下来的帅照,以及其他两位室友的调侃,最后的一张白司发的照片上赫然是江理的脸。

    照片上,江理穿着浅蓝色衬衫梳着高马尾,正把拧开的水递到旁边小黑豆手中,而那个小黑豆正是齐木林。

    “墙,捞一下这个姐姐,看起来人美心善的,想认识一下,有对象的话就祝99。”

    齐木林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眼底发亮。她反复放大那张照片,江理垂眸递水时微微弯曲的指节,打开的瓶盖,然后齐木林又联想到那个晚自习的夜晚,江理发出“一起住的邀请”……一个个细节都像细小的钩子,勾得她心脏发紧。

    这时田卿儒跟刘郡郡吃完饭回到宿舍,开关门的风将齐木林的帘子扇动起来。

    “哈哈谁把我们木林儿拍的这么丑哈哈哈,明明很好看的小姑娘。”二人嬉笑着玩笑似拍了拍齐木林的帘子。

    齐木林干笑两声,白司的聊天框又弹出来:

    “你的学姐的微信估计要被问爆啦,墙下边好多人都在求联系方式呢。”

    [歪嘴贱贱小猫表情包]

    “关,关我什么事?她被人喜欢是好事啊。”齐木林手指快速的敲击这几个字,发出去又觉着心里不是滋味。

    “小林子,喜欢是直接的,无关其他任何事,你要正视自己的感情。”白司一改贱贱的口吻,一本正经道:“就这几天我都能看出她喜欢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齐木林把手机撇到一边开了静音,她或许真的需要正视自己的感情,也了解一下什么是喜欢这个课题。

    清晨的阳光穿过食堂的玻璃幕墙,在齐木林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高中时,她可以毫无顾虑的开口道:“老师,我好喜欢你!”但现在提到喜欢她却踌躇了,这几个字粘在嘴上说不出口。

    齐木林似乎一直把江理的好看做姐姐对妹妹的理所当然关心,却从未考虑过这种关心似乎只为她所供应。齐木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不理”的消息。

    齐木林没回,三口吃完早餐便去了教学楼。

    下午下课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齐木林等一众不看天气预报的大一新生们被雨堵在教学楼中被迫欣赏雨的乐章。

    “齐木林,你的学姐来接你喽。”白司站在教学楼的玻璃窗前面对着远处快步穿梭于雨中而来的身影大声道。

    齐木林贴近窗户,透过雨幕她看见江理一手撑着那把黑色的雨伞,一手拎着两把透明伞正向教学楼走来。

    江理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发梢还沾着细碎的雨珠,裤脚浸湿,在望见齐木林的瞬间,歪了歪嘴角,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江理伸出手把另一只手拎着的透明伞递给齐木林。“这两把伞给你的室友。”

    江理的声音被雨声打散成温柔的絮语。白司嘻嘻哈哈接过江理递来的伞推了推呆愣着的齐木林道:“谢谢学姐!小林子寝室见!”

    齐木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攥紧了衣角,掌心沁出细密的汗。

    无数次撑在一把伞下,这次二人却如陌生人般寂静无声。

    “江老师……”宿舍楼下,齐木林抬眼望着面前的江理,只见她一侧的肩膀有着雨水打湿的痕迹。二人面对面立着,雨顺着伞骨汇成晶莹的珠帘,将两人笼罩在朦胧的水雾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自来到大学后齐木林第一次叫江理江老师,她下了很大的决心问出了这句藏在心底的话。

    江理握着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在掌腹中捏出一片青白,齐木林盯着那枚银色十字架,此刻随着呼吸的起伏加快的频率摇晃着。

    “我室友说,这叫喜欢。”齐木林感觉有滚烫的东西划过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似有似无的回荡。

    未等江理做出回应,齐木林突然抬头,撞进江理盛满情绪飘忽的眼眸,江理少见的抿了抿嘴唇,喉咙颤动。

    “我确实喜欢你。”江理张口,齐木林在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瞬间卸力,她只感觉身子软软的,依靠在江理的肩膀上,手指紧紧拽着她的衣袖防止自己滑到地上。

    江理僵着身子任由齐木林靠在肩头,握着伞的手却小心翼翼地环住她颤抖的后背。雨幕中,齐木林能听见江理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耳膜发疼。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出的音,只听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人说,“江老师,我也,喜欢你啊!一直一直都很喜欢!”

    良久的沉静,江理紧紧搂住怀中的人,伞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以后别叫我江老师了。”江理将冰凉的指尖贴在齐木林发烫的脸颊上,把一缕碎发别在齐木林的耳后,似乎想让她听的更清楚些。

    “叫我江理”。

    齐木林支撑着江理的胳膊,踮脚,在江理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嘴唇。这是个笨拙的、带着雨水味道的吻,让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江理。”齐木林靠在她肩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还夹杂着破茧而出的雀跃,“换我来对你好,好不好?”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在水洼里倒映出两个相拥的身影。齐木林埋在江理颈窝,却听见她在头顶轻声说:

    “好……木林,谢谢你愿意接住我的喜欢。”

    - 没入恋沼 -

    自从齐木林与江理一吻定情后,校园里就多了一对甜蜜的情侣。

    早晨的图书馆内江理总会提前占好窗边的位置,在齐木林的杯子里泡上蜂蜜柠檬茶,书页间偶尔夹着的书签,是“齐大师”即兴的创作;晚上她们并肩散步在大学城,或是校园小路上,齐木林举着烤串追着江理投喂,相机会定格她们的每一刻瞬间。

    齐木林大二那年,江理由于突出的成绩,与带过高三班的经验,被迫派遣去隔壁陌生城市的高中带高三班。

    临行前的夜晚,江理将齐木林搂在怀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她后颈的碎发:“等我把这届学生送进考场,就回来陪我的小齐。”

    齐木林闷声把头埋进江理的颈窝,鼻子一抽一抽的。江理笑着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的手机里,早就存满了只属于你的风景。等我小齐,等我回来。”

    异地的日子里,齐木林跟江理的手机都被对方的早安晚安与各自的新鲜事填满。

    有时是暮色里空荡荡的教师办公室,有时是孤零零的靠窗图书馆,但配文中总少不了一句::

    “想你~江理。”

    “想你,小齐。”

    这日齐木林将丰盛的晚餐发在两个人的聊天框内,配文:

    “一点胡萝卜都没有,张嘴,老婆喂你一口。”

    晚饭吃完,聊天框安静,没有回复。

    夜深了,洗漱完的齐木林躺在床上第无数次点开聊天框,除了那张鲜艳的午餐和那条配文,没有任何消息。

    傍晚九点,齐木林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神经质的抓起来,是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齐木林瞬间接起。

    “您好,这里是D市市中心医院,伤者江理的电话只有这个打得通,您要是方便……”

    手机声音不大,但足够寂静的寝室听清。

    “你去吧,其他的交给我们就行,电话联系。”白司关闭了电脑,侧着身担忧的望向齐木林。

    两个城市离得不远不近,齐木林买下最后一班高铁的车票,两个小时的路程抵达D市市中心医院。

    这一路她跑的比高中那时还快,满脑子都是再见一见她,见一见。

    冲进医院,齐木林颤抖着再次拨通她的手机,还是医生接的。

    来到四楼,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红灯亮着,是那般的鲜红可怖。

    学生家长缴了费便借口离开了,医生与齐木林一并站在手术室门前,齐木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齐木林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记忆突然闪回白天——她对着镜头展示晚餐时,窗外的橘黄色夕阳柔和,却不知道此刻的江理正倒在血泊里,一把壁纸刀插在腹部,护士推着担架匆匆而过,救护车紧张的声音萦绕在高中校园的天空……

    “她班上那个孩子因为换了老师成绩有下滑,加上家长逼的紧,一时间情绪崩溃,毫无预兆的抓起壁纸刀……”医生将起因经过陈述给齐木林。

    等待的两小时,竟是如此漫长。

    手术灯熄灭,门被推开,护士推着面色苍白的江理缓缓走出来,齐木林猛地冲过去,死死攥住江理无力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好在那刀未伤及要害,手术很顺利,但医生说需要休养很长时间。

    齐木彻夜守在江理身边,她怕江理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凌晨三点,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江理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

    江理感到身上到处都很痛,费力地转动脖颈,看到趴在床边的齐木林,嘴唇动了动,用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道:“小……齐?”

    齐木林猛地惊醒,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她顾不上满地狼藉,慌忙抓住江理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在!我在!”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被子上。

    病房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借着仪器微弱的光,齐木林似乎看到江理流下了一滴眼泪。

    江理修长的手指在齐木林手背上贪恋般蹭了又蹭。齐木林安静的把手搭在她的手中,吸着鼻子,来之前她真的怕是……最后一面。

    过了许久,江理停止蹭手的动作,呼吸的声音轻轻的,平稳运行的仪器证明她已经安心的睡去。

    整个后半夜齐木林都没睡,一只手保持着远拍的姿势一动不动,另一只手翻看着江理的手机,她还有一个介怀想在她的手机里找到答案:

    为什么她所有的联系人里只有她的电话能打通。

    带着疑问她在所有的联系栏内翻找但一无所获,却有了更让她心疼的发现。

    一个收藏夹内是许许多多学生的名单,江理在每个学生名字后面都注明了她或他的优缺点,擅长的和排斥的,喜欢的和厌恶的,困难和解决方式……

    她真的在用心对待每一个学生。

    翻着翻着齐木林翻到了自己的班级—高三七班,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后面除了其他人都有的后缀还额外注明:“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大大咧咧心思却敏感细腻,很像很像。”

    很像……

    齐木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颤,“很像很像”四个字在黑暗里刺得她眼眶发烫。

    在这一份感情里,齐木林学会了吃醋多疑,她太喜欢这个人了,想把身体,灵魂一切的一切通通交给她,但如果……自己只是她的一份替代。

    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齐木林也不例外。

    忽然想起江理总爱盯着她发呆,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在散步时,目光温柔又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原来那种眼神不是她表达爱恋的方式,而是藏着对另一个人的眷恋。

    齐木林放下江理的手机,轻轻抽出手,望着那张面孔发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对她的好一切都能想通,只是一切都是假的罢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江理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齐木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她想起那些隔着屏幕的思念,想起江理说“手机里存满了只属于你的风景”时的温柔语气,此刻却像根刺扎进心里。

    六点多时,齐木林起身打算去买些早点,几乎是在她起身的瞬间,江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哀求。

    “别离开我……”

    “我一直在,我不会离开。”齐木林本能的回身,又紧紧的握住那只手。“我在,我哪都不去。”她又重复一遍,这一遍声音却显得闷闷的。

    “着凉了吗?”

    齐木林勉强挤出一丝笑,摇了摇头,“我去买早餐”,转身出了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下楼梯时,墙壁的镜面映出她红肿的眼睛和稍显凌乱的发丝,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在质疑这段感情,却还是下意识地安抚对方。

    早餐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齐木林机械地排队、付钱,捧着温热的粥和包子往回走,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填满了她第一次爱恋的人。

    齐木林攥着早餐回到病房时,江理正艰难的支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薄汗。

    见到齐木林的那一刻,那痛苦的神色立马退却,笼罩上一层喜悦,在定睛的片刻又皱了皱眉轻声道:“小齐,你的手在抖。”

    齐木林没说话,把塑料餐盒轻放在床头柜上,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委屈出声。

    “小齐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啊!”江理明显有几分焦急,不管不顾的坐直身子,想要握住齐木林的手。

    “哈哈,没事~没睡好而已,你这次可把我吓死了。”想要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反向宽慰。

    齐木林暗暗对自己说,等江理康复,她就狠狠质问,现在先让她好好养伤。

    江理哪里肯信,拽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扯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齐木林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扶住她躺好,却被江理反手扣在怀里,江理沉声道:

    “你现在闻起来苦苦的,小齐,有问题就说出来好吗?我们去解决。”

    病房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齐木林躲闪着江理探究的目光与温热的呼吸,刻意将视线盯在她病号服上歪斜的纽扣。

    脑中再次涌现收藏夹里那些学生的备注,想起那句“很像很像”,眼眶又开始发烫。

    “江老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看我像不像她?”

    江理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笑容,将齐木林搂的更紧。

    “很像她啊,一样的鲜活明亮,但却让我怀念,羡慕。”江理的声音很轻,齐木林听着她令人安心的陈述与平稳跳动的心脏。

    她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输入了齐木林也不知道的密码,打开了另一个手机系统。

    这个手机系统更像是一本日记簿,一页页电子日记翻过,一个个文字鲜活滚烫,其中记录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到后来“她”的出现愈加频繁。

    “今天我们班的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作为新生她一点也不畏惧我的点名,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颇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呦……”

    “这小孩儿最近有点混,不知道遇到什么问题,得找家里人沟通一下……”

    “她好大胆,更像我了!色弱不是问题,看姐带你杀出重围!孺子可教,好好奇她会考到哪里……”

    “天,她去了我的母校!可以可以,越来越喜欢这小孩儿了……”

    “她主动亲了我!亲了我……”看到这一页时,江理摁了息屏干咳了一声。

    齐木林仰头见到江理的耳根泛起红晕,这种自知理亏的表情齐木林还是头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

    “最一开始确实我只是想关注下你,但是后来,我真的……”

    江理的话还未说完,齐木林已经翻身挣脱开她的怀抱,跪坐在床边俯下身狠狠吻住那片苍白的唇。

    带着整夜未眠的委屈与酸涩,她报复似的撬开江理的牙关,近乎掠夺地索取着舌尖中的温度。

    江理先是猛地战栗,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她竟有几分手足无措,勉强抵抗着强有力的攻势。顾不上伤口的刺痛,江理反手扣住齐木林的后颈,将人更深地按进怀里。呼吸纠缠间,监护仪的滴答声骤然加快,混着凌乱的喘息在病房里回荡。

    “不准说但是。”齐木林松开嘴唇时,嗓音沙哑得厉害,鼻尖抵着江理的鼻尖,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不准说只是关注,不准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她又狠狠咬了下江理的耳垂。

    “你明明写了那么多喜欢,却还想骗我。”

    江理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出声,胸腔震动带得伤口隐隐作痛,却抵不过眼底翻涌的柔情。

    刚刚倔强不肯交流的小孩此刻竟像只炸毛后又委屈的小猫,用最炽热的方式讨要心安。

    齐木林不给她张口的机会再次吻住。

    这次的亲吻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占有欲,齐木林的手指深深扎进江理颈后的发丝,掌心贴着后颈发烫的皮肤,像是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骨血。江理喉间溢出低闷的喘息,左手艰难地绕过输液管,扣住齐木林的腰往下带,让两人贴得更紧。

    齐木林的舌尖尝到江理唇上残留的苦药味,却愈发贪婪地加深这个吻,右手无意识地向病号服的内侧探索,沿着江理微凉纤细的腰线游走,描摹出她的轮廓。

    正想要更深层次的探寻时,江理冰凉的掌覆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在即将触及纱布时轻轻按住。

    齐木林低哼了一声,缩回手,转而以更滚烫的吻回应不满,牙齿轻轻咬住锁骨处的皮肤,引得江理呼吸一滞。

    只听耳边传来含糊不清的呢喃:

    “以后不准…再吓我。”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混着纠缠的呼吸,所有猜疑与不安都化作了滚烫的爱意。

    - 好事发生 -

    时光像是浸了蜜糖的绸缎,温柔地裹住热恋中的“她们”。

    江理伤势不算危急加上齐木林无微不至的照顾,很快便重新迸发这具年轻的身体应有的活力。

    江理的伤养好后坚持回到学校送走那届高三生后才返回大学,她又如从前般一头扎进知识的深海精修课业,也开始向着博士的彼岸奋力游弋。齐木林亦稳步修完了大一大二的课程,其余时间便泡在图书馆里学习课外的知识能力与江理一并进步。

    待齐木林大三时,她们在异乡的烟火人间里寻觅处一方属于她们一隅——一间栖息着二人甜蜜岁月的出租屋,成为了爱意增长的温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亲吻他们交错的呼吸,深夜的月光常伴着缱绻私语缀满窗台。

    亲吻成了平常生活中点缀的糖,是晨起时落在眉梢的清风,是临睡前印在唇角的星辰。

    大三的齐木林有着一腔无所畏惧的热忱,萌生了创业的念头并付诸了巨大的努力与心血,在与江理黑夜间无数次探讨下终于有了成熟的“旅行app”的雏形。

    “你回来啦,江理!”齐木林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回身便扑向那张亲切深爱的枕边脸,江理稳稳接住,俯下身迎接那温润的唇。

    “今天上课辛苦了!本总裁带你去吃美味大餐!”江理被齐木林揽着腰转了半圈,发梢扫过她因过度兴奋泛红的脸颊。

    齐木林打开手机,在app后台数据检测页面看到了一个醒目的数字:

    “当日下载量12w+”

    江理本是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数据还是由衷地替齐木林高兴。

    “恭贺小齐总,看来今天得让你这位新晋大亨大出血请我吃海鲜大餐了?”标志性的歪嘴笑又浮现在江理的脸上,上扬的尾音带着浓郁的欣喜与爱意。

    “包的,爱妃随我征战海鲜自助烤肉,我们在小鱼小虾间杀出条血路!”

    海鲜自助餐厅蒸腾的热气里,齐木林举着刚烤好的龙虾尾,在江理眼前晃出诱人的油光:“本总裁钦点的贡品,还不速速接下?”

    在江理靠近时齐木林将筷子一避,江理也不甘示弱,顺势将齐木林盘子里剥好的虾夹起来送到嘴边,两人对视一笑。

    一顿饭两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餐盘渐渐堆成小山时,齐木林突然放下蟹钳,透过飘渺起的烟雾望着江理,眼眸比水晶吊灯还要璀璨:

    “江理,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

    江理也放下了筷子静静看着她。

    “不是这个app的突然爆火,是每次回头都看见你在,让我知道我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巾,像极了初次告白时的紧张。

    齐木林回想起那些改方案的深夜,调试代码的凌晨,内容绘制的瓶颈……每次齐木林想放弃一切一走了之时,江理总会在她身后用自己了解的知识与信息填补她方案的欠缺。

    这一刻,齐木林在江理眼中,竟与自己养病时齐木林眼中卧病的自己重合在一起,她们都害怕对方的离去但好在……

    始终都在。

    窗外的夜风卷着城市的喧嚣扑进来,却吹不散她们眼底的温柔。

    “如果是这样的话……”江理拖着下巴,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作为贴身投资人,肯定要谋取些特殊的分红待遇的……”

    齐木林正煽着情,这突如其来转变的语音与态度……

    这跟亲着亲着说我要去拉屎有什么区别!

    “我要小齐总终身陪在我身边,不许推卸反悔,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

    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她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这一刻,窗外的霓虹与餐厅的喧嚣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在她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与早已心照不宣的承诺:

    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从相遇到相知,从扶持到相守,她们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就像潮汐与海岸,星辰与夜空,永远相依,永不分离。

    - 海底之遇 -

    这段时间好事像梦境一般从全世界吻了上来,将两个小女孩包裹其中。

    先是齐木林的app以雨后春笋之势成为国民家喻户晓的新生代旅行app,为旅游业创下前所未有的高热,她本人也出席在各个重大联合会讲述自己的成功经验。

    而后江理也是顺利上岸,加上曾经青年培育计划的加持与最近几年新政策的契合,在学校的打造下成为教育界的一届耀眼的新星。

    所有的忙碌告一段落,她们决定将积攒的浪漫都释放在蔚蓝的大海里。

    抵达海岛那日,咸湿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扑在脸上,齐木林兴奋地举起自拍杆,非要和裹着防晒披肩的江理拍一张“海的女儿”的合影。

    换上潜水服的瞬间,江理望着齐木林被氯丁橡胶勾勒出的纤长身形,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入心房,她突然好想——全部拥有这具身体。

    教练讲解时,齐木林偷偷在江理纤细的腰间画圈,被江理用脚蹼轻轻踩了一下才收敛。

    二人背着氧气瓶沉入海中,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重叠的呼吸声在面镜里回荡。

    成群的热带鱼从珊瑚礁里游出来,在她们周围织成流动的彩虹。齐木林突然拉住江理的手,指着岩壁上的一处缝隙——两只小丑鱼正围着海葵嬉戏,江理的眼底泛起笑意,气泡从面镜边缘升腾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二人携手向更深层的海底进发,细密的沙子在身下的触感如同海绵般绵密,深蓝的天幕与幽蓝的海底之间,她们的身影宛如纠缠的海草,在水流中诉说着永不褪色的情话。

    阳光穿透层层海水,在她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间迷迷醉醉。

    她们缓缓闭上双眼,咸涩的海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化作温柔的鼓点。

    在寂静的深海,二人听着独属于她们的韵律,就此沉溺……缠绵……

    - 尾声悄然 -

    爱意真的可以具象成文字,化作这篇故事里每一道跃动的光影。

    这是一篇故事,也是一篇纪实。因为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篇本人的真实故事改编,几乎所有的事都切切实实的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齐木林。

    很荣幸能以这样的方式,将这份缱绻爱意铺展成卷。或许文字无法完全复刻我们相爱的万分之一,但依然希望它能传递出那份炽热与坚定。

    愿每一位读到这里的你,都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属于自己的星辰,在时光长河里书写独属于你们的浪漫篇章。

    感谢每一次目光的停留,愿所有真诚的奔赴,终能拥抱温柔的回响。

    请为我们!祝福吧!

    - 欢迎来到终篇 -

    夏日的阳光穿过交错的树枝撒入教室,暖洋洋的温度让人有种憨憨睡意。

    一张张崭新的面孔走进教室,我站在讲台上环顾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对高中生活的憧憬。

    “我叫齐木林。”

    如所有人一般短暂的介绍,没有冗长有趣的后缀。

    “没写作业的后边站着……迟到的站着……”

    “你真的不如她。”

    “你的成绩真的很差劲,我将放弃你了。”

    ……

    骗你们的,江理根本就不存在,她停留在一个时间点上便为所有的人去奔波,我不是她的唯一,她也不属于我。

    我们的幸福全是我单方面的臆想,因此我实在幻想不出我们的浪漫记忆,只能为这段感情草草画上孤单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