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皙!”郁维文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喊了一声。
合围是个清吧,这么大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引得门口几个人好奇的回头看。
秦皙没有被人围观家事的兴趣,把下巴上的口罩拉起来,走到了郁维文面前。
冯辍冬没紧跟在秦皙后面,过了一会儿才从酒吧里大步走出来,脸臭臭的,走路带风。
“你是?”郁维文先上前抓了一把秦皙的手臂。他显然看见了刚刚秦皙给冯辍冬扫码的那一幕,这会儿又看见这人跟过来,眼神里蓄满了警惕。
秦皙把手抽出来,顺势回头看了冯辍冬一眼,莫名感觉这人好像装起来了。
冯辍冬没着急说话,抱臂上下扫视了郁维文一番,嗤笑了一声。
这是一套相当挑衅的动作,配上冯辍冬那张帅得很有攻击力的脸和极具压迫感的身高,相当简洁的表达了“你男朋友就这?”的意思。只花了简短五秒钟,就把郁维文的脸放在地上来回碾了一遍。
秦皙一时都没想起来探究冯辍冬这么干的原因,光顾着担心他俩打起来了,伸手就摁住了郁维文的手臂,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威胁:“先回家再说。”
郁维文没搭腔,眯着眼睛打量了回去,手上反手扣住了秦皙的手,五指挤进了他的指缝之间。秦皙抽了一下手,没抽开,干脆随他去了。
气氛一时有一些凝滞。冯辍冬的脸色更臭了,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秦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是冯辍冬,皙皙的初中同学。”冯辍冬说。
没说名字郁维文确实想不起来,但“冯辍冬”这三个字一出现,他顿时回忆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郁维文审视着眼前人的装扮,从耳饰看到球鞋,没有看见什么明显好认的logo,也没有看见什么看起来价值非凡的配件。
他看着对方吊儿郎当的打扮,又想到自己如今体面稳定的工作,和身上秦皙亲手搭配的衣服,背挺得更加直了些,最后才装模作样的回忆了一下,说:“初中同学?哦,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皙皙好像提起过你的名字?谢谢你当初照顾我们家皙皙。”
说完把两个人交握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不过今天就不麻烦了。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你自便。”
秦皙被他拽的靠近了一些,心里隐隐有一些抵触。但他知道自己确实需要跟郁维文单独谈一谈,于是只好在心里暗自庆幸冯辍冬是自己开车来的,不需要他送,不然自己这个老板当得也太失职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冲冯辍冬挥了挥:“走啦!路上注意安全。”
冯辍冬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伸出手挥了挥。
两拨人分开。秦皙在沉默中跟着郁维文走到了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郁维文坐在他旁边,窸窸窣窣一阵不知道在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把一个视频递到了秦皙面前。
秦皙还在心里琢磨刚刚的场景,被他打断,下意识的接过手机:“这是什么?”
问完才发现,视频里的画面竟然是今天下午的那条马路。从视角来看像是从行车记录仪里截取的,背景还有一些谈话声,像是谁把车停在马路边上等人,正好录下了这段画面。
开始五秒钟,郁维文和那个女生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里。视频录不到车厢外面的声音,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等红灯的间隙,那个女生贴上去的时候,郁维文伸手抵住了她的肩膀。
秦皙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郁维文居然真的去找证据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秦皙把视频拉回来又看了一遍,视线定格在郁维文手上那杯沾着口红印的奶茶上。
郁维文说:“本来在周围找到了几个能拍到这里的民用摄像头,但是角度都不好,看不清。正好一个小卖部门口的摄像拍到了这辆车上贴的挪车电话,我尝试着联系了一下,幸好它真的拍到了。”
说到这里,郁维文深深叹了口气,语调也低落了起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以想见,这一趟下来一定耗费了巨大的钱财和精力。
“皙皙,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曹助对我有意思,有些工作往来我没有办法避免,但是下午我已经明确拒绝她了,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引起你误会的情况。”
秦皙抓着手机,有些出神。
郁维文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语调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可怜:“可以不要不理我吗?”
秦皙回神,侧头看向郁维文。
七年过去,郁维文跟学生时代长得已经不太像了。他的面容变得更加锋利,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以前被迫剃短的头发现在留过了眉毛,被随手撩到脸侧,露出清晰精致的五官,是一种跟少年时不一样的好看。
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秦皙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太困扰他,真正困扰他的是要不要去验证。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要开始准备和这段过于漫长的感情做切割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不论怎么样,就当是为了这段感情买单,再给郁维文一次机会。他伸出手指划了两下屏幕,把郁维文几个重要的社交软件都翻了一遍,又点进微信找到了他说的“曹助理”的微信,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确定是视频里的女人之后,退出来开始翻看聊天记录。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很干净,和郁维文说得一样,就是一些简单地工作往来,看不出什么别的。秦皙拉到最上面,没有看见最初添加微信的时候系统默认发送的打招呼内容。
翻到这里,秦皙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个情况了。预料中的事情已经成为现实。他把女生的微信界面拍下来发给了樊茹。
郁维文开着车,似乎对秦皙在做什么毫不关心,只在等红灯的间隙用余光偷瞄秦皙的脸。
做完这些,秦皙放下了郁维文的手机,打开了跟樊茹的聊天框。樊茹这会儿可能还没到家,并没有回他消息。秦皙想了一想,发:
西北风:加一下这个人,旁敲侧击的试探一下她知不知道郁维文有对象的事。
西北风:别搞得跟抓奸一样,隐晦一点。
樊茹突然冒出来:
没回消息就是死了:确定他俩有事儿了?
西北风:包的。
没回消息就是死了:OK,交给我。
两人聊完,秦皙退回到列表,一眼就看见了通讯录上角的那个红点。他点开“新的朋友”那一栏,看见了冯辍冬的好友申请。
很正常的头像,很正常的ID,很正常的验证消息。秦皙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通过了验证申请以后,从别人的聊天记录里偷了一个可爱猫猫头表情包发了过去。
车子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秦皙回神了,收好自己的手机,把郁维文的手机还了回去。
两个人下了车,郁维文去开后备箱,秦皙这时候才发现他还买了花和礼物。礼品袋里放的是一款秦皙上个月加在购物车里的相机,当时因为不算好价就没下单,这会儿倒是在5月30号被郁维文拿下了。
秦皙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莫名感觉郁维文被一种“越努力越不幸”的光辉笼罩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冲淡了一些压抑的情绪,就像苦情戏演到一半吐槽役开始发力。
然而等到踏进家门郁维文凑上来要亲他的那一刻,他泡沫一般虚假的轻松骤然就消失了。
他推开郁维文,把相机袋子挂回了他的手上,很严肃的说:“分手吧。”
郁维文靠在玄关的边柜上,看表情似乎有点发懵。秦皙这会儿甚至感觉有点恶心,他转身就把晾在客厅的行李箱推进了卧室,然后反锁了房门。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两个人正对彼此之间的感情深信不疑,甚至没想到在房子里留一个客卧,只在书房里放了张沙发床。秦皙现在无比后悔,盯着床看了五秒,还是没忍住准备看一下附近的酒店。
谁知道一摁开屏幕率先看见的就是来自他妈的三个未接电话,紧跟着下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开了静音没有听见,他妈就源源不断的打,不管花了多久都学不会“过一会儿等别人有空了再打”这件事。
秦皙没办法,点了接听,秦母急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强势的回荡在安静而空荡的卧室里:
“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干什么去了?还是又开的静音?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开静音,你能不能听一下?我打小郁的电话也没人接!”
秦皙安静的听她说完,才解释:“刚刚跟别人在外面聊工作,没开铃声。”
秦母不在乎他的理由,只是习以为常的厉声抱怨几句,马上就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小时候的秦皙会因为妈妈的质问心慌半晌,现在他已经可以平淡跟上母亲的节奏了。
“你姐姐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句话让秦皙的心跳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小事:“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她最近没有跟我联系。”
听到儿子这么说,秦母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叹了几口气才说:“没什么,没跟你说就算了。”
说完莫名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你顾好你自己吧!这么大个人了,像什么样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今天去买菜碰到郁美琴,明里暗里跟我说你天天在外面寻欢作乐。我不管是她抹黑你也好,还是你自己作风不好也罢,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管一管!”
“人家儿子现在可是在大公司上班,福利好待遇好,还稳定。秦皙你当年跟他不是一个学校的吗?你到底就在哪里差一口气?”
“反正你爸妈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你到底跟谁在一起,我们现在管不了,但你能不能想办法安安稳稳的把日子过下去?找个体体面面的工作?”
郁美琴就是郁维文的母亲。秦母这话听得秦皙真是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他又不好跟母亲抱怨。当年郁维文在家里跟他妈妈出完柜,他妈妈郁美琴女士拎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拖来了秦家,当面痛斥秦皙勾引自己儿子,因为话说的太难听被秦父打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尤其秦父秦母都学校上班,对形象这些东西要格外在意一些,而郁维文像脑子坏掉了一样,不保护自己的妈妈,反而来帮一同挨打的秦皙挡藤条。
过了很多年以后秦皙回忆起这件事,觉得他跟郁维文的“不伦之恋”只是这场变故中很小的一个不稳定因子,两家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跟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但这跟他不想再在两家之间挑起矛盾不冲突。秦皙不想因为他跟郁维文的这些烂事又捅出一屁股麻烦。
他只好按耐住脾气软着口气安抚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