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明灭灭,映在空竹的纸窗上,倒显得扶玉砚要毁尸灭迹般。
门外的小斯见屋里没动静有些着急,但又不敢擅闯。
帆幡宴上,神子没来,倒是来了不少看笑话的,不过听说无上宗那位会来,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没走,周点降平白挨了家主一顿骂,喝了不少酒后,惦念着白日抢来的那位人,遣他回来招人。
屋里太安静了,那边催的又急,小斯袖子里面的手忍不住拽紧衣料。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焰苗灼灼,打在那人脸上有点暖圈,红纱浅薄的从大腿侧部滑下,赤足,踝骨上系了枚他们统一的红绳铃铛。
扶玉砚不会盘发,头发自然垂落至脊背,见面前人的脸噎然涨红,他还好心的走过去拍了拍人家,“走吧,带路。”
他倒是要去会会这晦气周点降,扶玉砚咬牙切齿。
这衣服是真的难穿,他琢磨了好久才勉从腰窝处遮到大腿,衣料也薄,梁上的红菱都被他薅下来了,才让衣料不那么透彻,弄完后扶玉砚转眼瞧见那红肚兜,脑子一炸,点把火就给烧了。
小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看扶玉砚,低头领着路,冒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公...公子,你其实可以逃的。”
周点降不配糟蹋这么美一人。这倒是他真心话
周点降要不是占着这嫡子身份,种种恶行下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不逃,要逃也是他逃。”
扶玉砚拿着灯,眉眼一挑,神色里满是少年张扬,想也不想的回答。
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委屈。
这院中之人都呈现一股腐朽灰败感,周央虽美,却无端有点诡异,扶玉砚还是头一位在院中遇到那么鲜活的人,瞧见他还会脸红。
扶玉砚挑了挑眉,他比这人高一个头,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无意识的点了点这人脖颈,“你叫什么名,为什么不敢看我还劝我去逃?”
小斯也没想到这美人会怎么问他,磕磕绊绊的回答道,“小的叫平喜,公子。”
他不想叫序号,也不敢叫人名,想了半天也只叫了声公子。
平喜有意回避,扶玉砚点了点他的脸,懒散的开口逗趣道:“平喜,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回答,你的脸好红。”
平喜听闻头都要埋到胸口里去了,也不言语。
扶玉砚瞧着通红的耳尖,欣慰的叹了口气,这书里还是有纯情的,不是全变态,他抬手揉了揉平喜的发顶。这路很暗,手上的蜡烛却燃的很快,在腊水快滴到手背时,扶玉砚随手搁在一旁的假山上,开口问道:“帆幡宴来了何人?”
平喜回的磕磕绊绊,讲的倒是详细,还怕扶玉砚不知道这宴会什么意思,也一并讲了。
“这宴会是为迎接神子举办的,但神子估计是不会来,来了挺多看热闹的,周家第一次那么大手笔,听说无上宗那位也要来,家主他们都在门口候着。”
“周点降今晚喝了不少酒,公子你快逃吧。”
周点降喝完酒后,脾性很重,逮到人少不了一顿折磨,平喜心里有些着急,抬头看了扶玉砚一眼,扶玉砚还是笑着的,眉眼有些张扬的散漫,他一愣,头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扶玉砚瞧着平喜急促的催着他跑,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枯枝递到他手中。
“别担心,你与我介绍介绍神子与无上宗那位吧。”
怎么可能不担心,要有本事和背景也不会被周点降掳回这里,平喜握着手里的枯树枝干着急。但还是回了话,他没问扶玉砚为什么连这两位都不知道,沉默了片刻开口,先讲的是无上宗那位。
“无上宗是上仙界第一宗,首徒云衔山不过百岁便以元婴最近又听说快到出窍了,剑骨百窍心果真可怕。”平喜有些惊羡。
扶玉砚不予置评,抬手偏了偏头。不可怕怎么能进F4之中。
他笑完又问:“那神子呢,他可怕吗。”
平喜东瞅瞅西望望,见没有人,才谨慎地小声道,“可怕。”
“哪里可怕?”
“哪里都可怕,和云衔山都不在一个级别上,天阙二十二宫,生来贵为神子,独自掌管凡人一脉,修为没听说过,但肯定很强,传闻只有他修生机道,春寒百雪城花一事。”平喜不敢提名字,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枯枝。
“如果不小心碰到这两位,你一定不要得罪他们,如果偏要得罪一个的话,得罪云衔山就好,他有个喜欢的人,那人不喜杀生,他也收敛了很多。神子就罢了,”平喜凑近小声说,“神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扶玉砚乐了。
春寒百雪城花,是姬画雪修的生机道,这人修道一股凉彻的冰雪味,可天上飘落的却不是雪,是清粉的桃花,桃花盛雪,至此百雪城花,落地成莲。
凡中有一城被一群修仙者屠尽,当时姬画雪被困天阙二十二宫。神掌管凡人一脉,一城的人被灭,姬画雪多少也会有点影响。
姬画雪从天阙二十二宫里强行闯了出来,去了那座城,可惜晚了,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姬画雪垂着眼皮,淡淡的看着满城血色,良久,他从血里捞出一只奄奄一息的鸟雀。
能只鸟只是普通的凡鸟,心跳细细的起伏着。
桃花落地白莲开。
从始至终姬画雪的神色都是平静的,淡淡的,却在白莲炸然盛开的那一刻低头莫名笑了一下 。
生机道生机勃勃,掌春风,姬画雪的生机道却浮着一层刺骨的寒风,风一过,血液上便落满了白莲,血很多,桃花白莲也多,白莲在布满整座城的时候,炸然花开,无香,血腥味被冻住,散在地上,糅杂在花间。
姬画雪离开的时候也灭掉隔壁的修仙城,那一群修仙者就是出自这里。
至此,
两城桃花,两成白莲,春寒百雪城花。
能把生机道修的那么杀气冲冲,姬画雪也是没谁了。
平喜最后领着扶玉砚到的时候,还在想着让扶玉砚回心转意去逃,可扶玉砚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平喜不要跟过来,转身进去了。
平喜红着眼,垂下头,提起嘴角,静在原地看着双手紧握的枯枝。
这里倒是没周点降的小院那么阴间,虽是入夜,却亮堂极了。
扶玉砚侧身进去,心里在盘算着这个宴会的剧情。
他到了这个宴会,要逃离周点降轻而易举,毕竟万人迷家族也来了人。
万人迷身世比周氏还高几个挡,君山扶氏,名门望族,同F4也是门当户对,还有个F4之一的未婚夫。
背景往外一搬就能压死一片人。
里面有人候着,见扶玉砚终于到了,急忙的把人拉过去。
宴中空了一堆位,瞧着应该是去迎云衔山了。
周点降在靠前的下面位置,面前的暗桌上空了几个酒瓶,如烂泥一样摊在椅子里,就这样也不消停,怀里搂了一个舞姬对着亲。往旁边瞧,周央也在,支着下巴,一脸兴味的看着宴中的舞蹈,对旁边放浪的行为视若无睹。
扶玉砚走到周央边上站定,俯身拿了一盏酒,“你把我叫来的。”不是疑问是肯定。
毕竟周点降这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有心情叫人,人家玩的正花呢,扶玉砚又不傻,叫他的肯定另有其人。
周央听闻回头,勾了勾扶玉砚垂落的发尾,起身,按着扶玉砚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从后贴到他的耳垂,轻声说:“我不顺手推舟叫哥哥来,哥哥一会就要被喂药了。”
“连那瓶子里的东西哥哥看着都会脸红,要是被用上可怎么办呢。”
“你说是吧,哥哥。”又缠绵又轻佻,
“......”
扶玉砚惊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
扶玉砚脑子里快速闪过自己爬房梁的片段。
最后痛下下定决心,此子断不可留。
“难道说”见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周央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的意味深长,“哥哥,你自己弄过了。”
扶玉砚:“......”
天杀的,有病。
书里就不能多来几个正常人吗!
扶玉砚五指后捞,手直接盖住周央的发顶,留情般的揉了揉后,猛的往旁边一扯。
“滚。”
发顶传来发麻的痛感,周央被动一偏,也没恼,更加明媚的扬了嘴角。
宴上的乐曲,猛的盖过这笑声后,刹然一静,连周点降都像瞬间清醒过来了一样,看向入口处的来人。
无上宗首徒,云衔山。
云衔山冠了发,面冠如玉,瞧着倒是温润尔雅如书生般,他比旁边的周家主高了不不少,周家主正点头哈腰的领他进来。
“云仙者,这边请,有劳您能来,真的令小的这里蓬荜生辉啊。”仙者是对大能的敬称,云衔山虽小,却也担的起,毕竟修为天赋摆那里。
云衔山听闻,笑了笑,好脾气的说,“哪里,还得劳烦周家主。”
云衔山笑的如沐春风,眼里却没温度,周家主没发现,他被这一捧衬,整个人都乐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那敢那敢,小的特意安排了宴席,云仙者肯赏脸来就不错了,那还谈的上麻烦小人。”
云衔山不露痕迹的扫了一下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他垂眼遮下眉眼底的一抹蕴红。
他的...爱人来了一趟这里就失踪了,根本没有任何踪迹,靠东西追踪也找不到。
云衔山想他都要想疯了。
想到预言书上所说的,云衔山眸中的蕴红更甚。
乐起舞升,周央被扶玉砚强行扒来桌前挡着,眼神眯了眯,“哥哥,怎么了,这位是你的小情郎吗。”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当鸽子呢。
扶玉砚被他这一系列操作骚麻了,不是?这人怎么才见两面就这么自来熟,他们是什么很要好的关系吗?
扶玉砚想起自己的妾位,而这位好像还是妾首,也能...攀个关系?
攀个屁的关系。
扶玉砚拎起一大盘糕点就往周央脸上扑,“吃。”
狗中F4,是个屁情郎,被看见了准没好事,能避开就避开,这事他自己又不是不能解决,何必为了一个小麻烦去招惹一个大麻烦。
“云仙者,这边请。”
云衔山抬眼看向最上面的那个位置,问道:“这里坐的是谁?”
周家主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冒出一声,“云仙者,这里是神子位置,但估计他也不会来”那人说着瞧了周家主一眼,“周家主何苦让人家仙者坐这个位置呢。”
就算神子不来,那位也得意思意思的留着,谁敢不要命的去坐,周家主狠狠的用眼神刮了这多嘴的人一眼。
但好在,云衔山没有要去坐的意思,随意落了个座,周家主连忙示意身后的侍从好生伺候着。
云衔山偏开了侍从的触碰,“不用,你先下去。”
他看向周家主,道明来意:“我要这城中寻一个人,要麻烦家主一段日子了。”
什么人还要云衔山亲自去找?周家主诧异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敢问这人是谁,可否要小的帮忙。”
云衔山伸手慢条斯理的剥着面前的灵果,半响后,语气有些怪异的欢悦拒绝道,“不用,是爱人。”
爱人,哪门子的爱人?
周家主倏地回悟,恨不得扇一巴掌自己这贱嘴,谁人不知云衔山喜欢君山扶氏那位,这爱人只能是指他了,可...那小少爷有未婚夫了啊。
盘起这几人关系他就头皮发麻,听着云衔山这意思,扶家那位宝贝珠子似的小少爷来他们这里了?
一时间分不起那个更渗人,他开始庆幸神子没来,不然就没法活了,毕竟这位小少爷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神子,神子见到人就不耐烦的想杀,如果在这他这撞上...
周家主一个寒碜,压根不敢细想。
只祈祷那位小少爷、小祖宗不要来,来了也快点走。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扶玉砚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瞅着现场。
旁边的周点降在见到云衔山的时候就有点清醒了,大人物都来了,他如果在这种场面弄下去,肯定少不了几顿打,周点降不耐烦的推开身上缠绵的人,左瞧瞧,右望望,见一个美人同他的妾首纠缠在一起。
他定睛一瞧,这个美人还是他白天抢回来的!两个人一起伺候也不是不行,他摇摇晃晃的起身。“你们让开,我要坐你们中间。”
“......”
扶玉砚恶心到了,果断的抬脚踹去,周点降酒意还没完全清醒,脑子一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前出现了一双红绳赤足,扶玉砚睨着他,居高临下。
“傻叉。”声音如玉击脆骨,贯漫的散却与冷清,带着遮掩不住的厌恶。
靠在桌上的周央身子笑的轻抖,眼眸却是空悠悠的瞧着周点降。
周点降匍匐在地,听到那声“傻叉”心里只有无比的燥热,抬头去扑,却扑握到一个熟悉的令牌,是他的小妾专属令牌,周点降心一喜,去瞅那名,他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第四十八妾,姬画雪。”
空气骤然一滞,周点降脑子刹那清明,眼神变得格外惊悚。他四肢并曲攀爬的向后退去,“你...你你。”
没等周点降你完,他双手猛的抱上脖子,想拦住什么似的。
那股折胶堕折的窒息感却已经刺入五脏六腑,他两眼一翻疼昏了过去。
扶玉砚没错过他眼底的恐色,毕竟怕姬画雪挺正常的,但这反应也好像怕过头了,扶玉砚不理解。
突然
周点降脸上浮起硕大的桃花印,扶玉砚错愕回头,睫毛轻颤,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令牌,那一直缠着他的剧痛感如海浪般打回一道银月。
桃花印,姬画雪。
殿中骤然死一般的沉寂。
桃花寒雪纷下,却无人欣赏,花落地成莲,皎白如月。
众人只觉着,浓厚的冰凉感一点一点的蚕食经脉,挤压到心口。
像死了一遭半会儿,那窒息感凝成桃花,聚在后颈。明明不到刹那,却让人觉得永恒般,只留下无限的无力和臣服感。
未见其人先感其花。
一桃枝如利箭般从零落花中杀过,擦过扶玉砚的脸颊,截下半段乌发,直坠身后的周央。
那桃枝一穿心后,没停,又生出一岔,直逼云衔山。
扶玉砚回神,没心情关心这两人死没死,他瞧着别人的桃花印都是可可爱爱的安在后颈上,他的却是从踝骨直攀到裸露的大腿根,还全是桃花盛枝。
乍然一看,又美又渗人。
如攀附而生却又极其霸道的寄生花,盛开在白皙的腿上,似各种轻重不一的吻。
桃花穿心而过,周央猛的喷出一大口血,他也没擦,站在原地笑了笑,瞳孔沉墨,不怕死的道,“哥哥,好美。”
“这位也是你的小情郎吗?”
扶玉砚:“?”
扶玉砚:“......”
我跟你们这群变态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