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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哈 > 玄幻小说 > 合家欢下册公交车 > 第329章 雪白的肌肤布满鲜红的鞭痕
    2018年,北城,春末。

    言随再次遇见简烟,是陪言欢出席的一场商业晚宴上。

    言欢是个精明的商人,每餐饭,每场宴,都要算着如何利用手里的筹码合适地把利益最大化。

    所以宴会上,她迎来送往,游刃有余,在杯子的轻磕声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此时她正对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笑得灿烂,高脚杯撞出清脆的声音,双方礼貌地抿了口香槟,然后各自寻觅下一个猎物。

    言随看到言欢转身后,刚才还无可挑剔的笑容倏地冷下来,翻了个白眼。

    她忍不住笑了笑,跟了上去。

    毕竟她的角色,是站在姐姐身后出来见世面的妹妹。

    跟着言欢走了一圈,见了一些人,说了一些场面话,最后终于走到今晚宴会的主人面前。

    “李总,真是好久不见。”言欢笑的恰到好处,香槟杯在男人手中高脚杯边轻磕一声,杯口很有分寸的微微低了一分。

    “言总,许久不见,您这更添风韵啊。”

    “您这说的哪里话,李总才是风采依旧,光彩照人啊。”

    言欢姿态摆的好看,几句话哄的男人大笑,两人聊了几句,言欢适时介绍起身后的妹妹:“李总,这是我妹妹言随,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关照。”

    男人“哦”一声,视线往言随这投来。

    这样略带审视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却还是挂上笑容,主动递酒:“李总好。”

    “好好好。”被叫做李总的男人点点头,转向言欢:“言总,我看你这妹妹,也不输给你的,将来也是个女强人。”

    言欢笑道:“借您吉言,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就想她将来能帮帮我就好了。”

    “那是一定的。”

    两人攀谈起来,言随完成任务,眼神飘起来,有些出神。

    视线在宴会厅里散开,却在流到某一处时猛然一颤。

    罗马柱后,一道红色身影,一闪而过。

    短暂的一瞬,让人无法捕捉,可言随却只凭这一秒,心脏也跟着停了一秒。

    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微妙感流逝的很快,等到她想再去寻找,那影子早就消失不见。

    “你看什么呢?”

    言随回神,见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社交。

    她摇头:“没什么。”

    “我给你说,刚才那位李总,也不是白给你介绍的。”言欢从侍应生托盘里重新取一支酒:“他是出版行业的大头,说不定以后你能遇上的。”

    言欢看向她,再次叮嘱:“所以你上点心,别总是心不在焉的。”

    言随应道:“知道了。”

    言欢不再说她,带着她重新融进酒场。

    一路举着香槟杯,酒不知道换了几巡,言随兴致缺缺,她是个俗人,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应,身上的黑色晚礼服像是一张逐渐缩紧的网,裹得她喘不过气。

    但她是个识相的人,清楚自己今天能站在这里,香槟杯里荡漾着上年份的酒,有底气去想自己不喜欢这样场合的资格,其实是来自挡在她前面的言欢。

    所以即使快累死,却始终摆出笑容。

    酒过几巡,看着舞池里随着音乐扭动的人们,言随终于能松口气,和言欢打声招呼后转而走去阳台。

    宴会选在海边一栋别墅,巴洛克风格,给人营造一种梦幻感,绚烂灯光里,总有一种明天不会到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靡。

    推开舞厅大门,厚重的隔音门在闭合的瞬间将身后的梦幻一同隔开,偌大的阳台空荡荡,往外延伸着一片幽暗,能听见涌起的海浪声。

    言随往前走几步,脚步顿住。

    半身高的栏杆旁,一道身影倚在那里,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点在幽暗空间里忽闪忽灭,如无垠海面上时隐时现的灯塔。

    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衣着。

    修剪得当的红色礼服优雅地垂至脚踝,海风时时吹来,火红色裙摆扬起,让言随想到去年在法罗群岛上看见的那朵玫瑰,无垠海岸线上,荒草中,生长出一朵玫瑰,烈焰的红会让人幻视成一场梦。

    比如,此刻。

    言随只凭着身形,凭着那一点猩红,凭着海风撩起的长发。

    脑子里就轰了一声。

    目光随着烟头的闪灭,在雾里,在心脏停顿的那一秒里,言随心底的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好久不见,简烟。

    ……

    宴会持续到天亮,言随有时候觉得,这些壕到没人性的资本家们隔三岔五的开party,其实是因为钱太多了。

    物质太过于满足,内心就变得荒芜,就想着用钱买热闹,因为言欢就是这样,偶尔空下来,要么在开party,要么就在开party路上。

    言随曾经把这话说给她听过,换来一个爆栗,言欢说资本家也有资本家的苦,说她是享受惯了,一点儿也不懂这里面的难。

    彼时言随嘴上没接话,心里想的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如今时过境迁,言随又觉得其实言欢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就像刚才的那场宴会,她能躲出去喘口气,言欢却只能守在里面,用唐里陪侬一遍又一遍地去碰别人的Courvoisier。

    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上头,像现在,言欢窝在车后排,醉到不成样子,向来视之如命的十公分高跟鞋也踢到一边,即使在梦里,眉头也紧皱着,言随知道她喝多后的习惯,就想要一份清净。

    言随只好让司机开得再稳点,其实没必要说,LorinserVS主打的就是稳,和极高的私密性。

    所以,言欢才敢把高跟鞋蹬下来。

    言随扭过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目光渐渐落到车玻璃上映射着自己的脸。

    细细端详,很素净的眉眼,即使在妆后仍然保持着一种冷感,瞳孔颜色有些浅,在光线下有种紫罗兰色的光,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言随并不喜欢自己的眼睛。

    可曾经有一个人,在午夜后的温情里,一遍一遍地吻着她这双眼睛,用低沉缱绻的嗓音说:“我喜欢你的这双眼。”

    言随总乖顺地低着头让那人亲,心里想的是,我更爱你的。

    因为对方有一双美到夺目的桃花眼。

    瞳仁很黑,因为太深邃反而显出一种蓝调,像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那是一种幽幽的蓝,上扬的眼尾看人时总显得格外深情,会让你觉得那双眼里盈满了你,那是一种魔法一样的幻觉。

    像巴洛克屋顶的水晶灯,和阳台上的那支留有余烬的烟。

    言随闭上眼,头往后靠,脑海里那抹红又浮现出来,耀眼的,撩人的,磨人的。

    然后是几小时前脑海里的那声轰鸣。

    还有随着崩塌的,是那座她拼很久却被一脚踢翻了的乐高,碎一地的声音。

    “简烟。”她舌尖舔舐过这两个字,咂摸出一种久违的味道。

    言随有时候觉得自己记忆力太差,想记住的事情隔天就忘,有时候又觉得其实是自己的记忆体失灵,不然怎么又对想忘记的事记得格外清晰。

    比如那抹红,还有那抹白,这对于一个失眠症严重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今夜无眠。

    与简烟重逢以前,言随觉得宴会场的舞厅就像一块浮在海面上的泡沫板,轻飘飘的,看似能救人,其实走不了多远。

    当看见简烟躲在露台抽烟时,她又觉得身后的繁华更像是海市蜃楼,你以为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最后发现其实是一场虚妄。

    彼时她身后是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一张接一张的笑脸,一杯又一杯的Courvoisier,人们在短暂营造出来的梦里寻找快乐,醉生梦死,沉溺其中。

    只有言随清醒地跑出来,然后发现站在眼前的,正伸出纤指把海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的女人,才是能让她沉迷的梦。

    女人走进光源里,一张绝丽的脸终于清晰。

    她身后是深邃幽暗的海,身上是焰火。

    然而唇色是更烈的红,但没有人会觉得那样夺目的颜色出现在她身上会夸张,看见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样炽热的颜色,应当是为她而生。

    她朝言随走来,在脚步的交错里,言随垂着眼,看见红色礼服下银色的高跟鞋尖,像闪在天上的星。

    最终脚步停在一个安全距离里。

    女人没有笑,只是站直身子,让慵懒的姿态端正些。

    她看着言随,桃花眼轻轻挑了一下,这下又没那么端正了。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着,身后厚重的门隔音效果太好,隔绝了两个世界,好让彼此的梦互不打扰。

    言随看着眼前人,意外出了一下神。

    她想,这是在哪呢?

    余光望向女人身后的栏杆上,那上面的雕刻是古罗马时期风格,这才让她确信,这的确是在一场浮夸的商业晚宴上。

    而眼前的女人,也的确是简烟。

    在她发呆时,女人手里拎起放在栏杆上的香槟杯,向她凑近。

    身上礼服是烈火,上好的丝绸面料裹着女人的优美身姿,每走一步,银色的高跟时隐时现,偶尔露出不堪一握的脚踝。

    海风吹来,撩起她的长卷发,挂在莹润耳垂的银色细长耳坠轻轻地晃,一步一摇曳,像香槟杯里的酒液。

    简烟是最适合长卷发的女人。

    她脚步落在离言随一步之遥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言随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杜松子和桃子的甜涩,细闻下,又有白麝香的奢靡和一点忍冬的清冷。

    换言之,那是言随熟悉的味道。

    也是让她痛苦的味道。

    也是这一瞬间,言随清晰地认知到这味道早就泡进她的骨缝里,刮也刮不掉,像风湿一样,天冷就疼。

    简烟用的还是那款香水,换在四年前是言随会心动的味道,而此时,在这样的场合,让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惊慌。

    人都有逃避性,当你努力去忘记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想尽办法去躲开相关的所有东西,然后在漫长的时间过后生理会告诉心理——

    你已经忘记了。

    但在这期间,若是应激,那先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

    就像现在,那香味闯进来的时候,言随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一下,宣告着身体里某些东西被唤醒。

    而下一瞬,简烟靠过来,用手里的银质打火机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金属质感带来微微的硬度和凉意。

    打火机也是言随熟悉的,一个昂贵的法国品牌,如果没记错,机身浮雕上应该会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言随余光中看见简烟又往前走一步,两人的肩膀交错蹭在一起,距离近到她能看见简烟眼下的那颗小痣。

    “好久不见。”

    简烟薄唇翕动,带来的热气喷洒在言随裸露的肩上,激起一层细小颗粒。

    言随垂下眼,看见简烟裙摆边迭起的褶皱,像一朵蜷在天边的云。

    她没说话,简烟倒是轻轻笑了声,然后伸出空的那只手,碰碰她紧握的那只手,说:“放松点,小朋友。”

    于是言随又听见“轰”的一声。

    那是宣告她辛苦垒砌起的地基倒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