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栀的第一场戏过的很勉强，但比吕袖想象中的好。
“对，就这么演，再入戏点就更好了。”
江念栀看着回放却始终忘不掉那双眼睛，她掏出手机翻到吕袖发给她的围读剧本的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直到认出那人。
江念栀将手机递到吕袖面前，“这位是？”
“余遥啊！女一号。下场戏你就和她拍。”
江念栀认真打量着照片里的女人。
一头及胸的直发，清淡的长相，眼睛很好看。
“吕袖，你为什么选她当女主角。”
“你不觉得，陈天就好像属于她一样吗？”吕袖提起她，语气里都是如获至宝的兴奋，“她和陈天一样，都像玻璃，通透又细碎。而且她的眼睛，有故事。你能懂吗？”
江念栀若有所思。
吕袖没等她回答就自问自答下了定论，“算了你肯定不懂。”
江念栀赤裸裸的被蔑视，却无力回击。余遥的眼睛有什么故事她不知道，但是有对她本人的讨厌她倒是清楚的。她经常被人讨厌，因为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和偏见，以至于只要对视，她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对方对她的好感。
在江念栀的世界里，眼睛比嘴巴诚实的多。
“她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你可以跟她多学习学习。”
江念栀无奈撇嘴，她倒是也想。
“正好，余遥来了，你们认识一下。”吕袖朝远处招手，江念栀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手机里的那人就这样走进现实，穿着和她款式类似的黑色大衣，没有任何装饰，发丝上落着几片雪花，随着她的走进，江念栀发现，她的鼻梁上有颗不明显的痣，双眼皮不宽，睫毛不密但很长，眼睛不大也不圆，如果只看眼睛是有些古典美的长相，但英气的眉毛和一双薄唇又增添了份辨识度，像一副水墨画。
江念栀常去江怀瑾的经纪公司，自然也常见艺人，但余遥很特别。
这是两人剧外的初见，而她们一会儿要拍的也是剧中的初见。
剧本上写道，田蔷枝对陈天说，“你好漂亮，漂亮的像冬天。”
好吧，江念栀理解吕袖为什么说她和陈天像了。
余遥走近后，吕袖和江念栀起身，吕袖站在两人中间介绍。
“这位就是你剧中的好姐妹，饰演陈天的演员，余遥。”
“这位，江念栀，你们提前对下词。”
吕袖介绍完后便去盯着摄像架机位，留下初次对话的两人在原地。
“您好。”江念栀大方的递过自己的手，“导演说你很有天赋，以后请多指教。”
余遥伸手回握，客气的回答道，“你好。”
余遥的声音也和江念栀预想的的一样，不是少女的娇嗔，也不尖锐，像新闻播报里女主持人的声音，像薄荷糖。
余遥比江念栀高，因此站在一起对视时余遥的视线带着些俯视，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说，都沉默着她看着手中的剧本。雪花落在剧本上，洇湿江念栀中性笔画下的笔迹，上面重点标注着田蔷枝角色小传上写道的，“陈天的好友”
开拍前江念栀很焦虑，她的表演老师看过剧本，给她的建议也只是真情实感。她说这是对她演技提升最高效的办法。
不就是友情嘛，交个朋友又不难，这样就可以沉浸式出演一位好闺蜜，但余遥那个眼神给了她当头一棒。
勇闯娱乐圈第一章，被女主角讨厌。江念栀想到这有些烦躁，她决定长驱直入再确认一次。
“余遥。”
江念栀轻轻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余遥以为她在确认她的名字，一边应下一边翻到剧本两人初见的那页，“我们对一下台词吧。”
半响没有得到回答，余遥抬头才发现江念栀在打量的看着她。
视线相撞，江念栀噙着笑，缓缓地问，“余遥，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她的话很轻，没有责备。但余遥的心事就这样被拆穿，握着剧本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余遥不知道江念栀是怎么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被她的敏感惊到，难道是自己一时没收敛好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了？但她强装镇定的否认，“没有啊！”
有，绝对是有。江念栀看到她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天塌了。
但过了几秒她又冷静下来，她想，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有几千万个，当然，对一个人有好感的理由也会有几千万个。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她还不及。多和余遥接触，两个人变成朋友应该也不难。
于是江念栀笑着将头发掖到耳后，半开玩笑地说，“我想也是，应该没人会讨厌我。”
余遥不是捧场的人，更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确实讨厌江念栀，因为江念栀和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是她17岁的噩梦。
她们一样得天独厚，就像是命中注定要站在聚光灯下被注视被看到被喜欢，可这样的人在光中，是看不到别人的。她偏偏无法喜欢上这样的人，也不想喜欢这样的人。
所以余遥想只要把戏顺利拍完，以后不要再与江念栀有什么交流就好。
但江念栀随后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余遥，我晚上能去你房间和你对明天的台词吗？”
很没有分寸感的要求。江念栀故意的。
“我们明天过来......”余遥还没说完，就被江念栀打断。
“可是明天的戏很重要。”江念栀夸张的展示着她的诚挚，“而且余老师，这是我的第一部戏，我真的很想演好，吕导说你很有天赋。所以才想多跟你请教一下。”
带资进组的大小姐发来与你夜晚看剧本的邀请。
谁看都很居心叵测啊！
余遥却没有办法拒绝，万一对面的人是个邪恶的资本家也是很容易把她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小演员换掉的。
于是，余遥任命的回答，“好。”
事实证明，余遥确实了解资本家。
此时的邪恶资本家-江念栀确实想的是，余遥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把她换掉。甚至在下午拍摄结束回到酒店，再次拿起剧本时，她都是这么想的。
她凭什么要费尽心思讨好一个不知名的女演员，就因为她有仅吕袖可见的天赋吗？如果真那么有天赋至于出道两年还不温不火吗？这种讨好，让江念栀想起重生攻略小说系统下的任务。
宿主，您的主线任务，成为女顶流。第一个任务，攻略余遥。
可陈天是剧里的女主角。但她余遥不是她的什么女主角。
凭什么她余遥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讨厌自己，凭什么她江念栀还得刷好感度。
余遥心烦意乱的将剧本翻到明天要拍的那页，被荧光笔着标记过的台词抢夺着她的视线，那页刚好是姐妹俩感情升温的转折点。
田蔷枝撞上陈天被高齐泞拒绝的场面，好奇心驱使她没有挪开脚步，而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完了全程，刚要离开时却被陈天当场捉获。以表不道德的“听墙角”的歉意，田蔷枝拉着陈天买醉。陈天和她讲了她和高齐泞的恩怨。两个女生增进感情最快的方式就是共享同一个秘密，就这样，两人日后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江念栀的那么多个凭什么最终只化成一声哀叹。
凭什么，凭她江念栀没演技啊！只能靠这种半夜敲别人酒店们增进感情的手段去带入剧情了。这时，一个邪恶的念头滋生，实在不行换掉余遥吧。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可想到如获至宝的吕袖，又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凭一己之力毁一部好作品啊。演不好是毁掉一个好角色，换了女主演，可真成毁了一整部剧了，江念栀决定认命。带着她的剧本前往余遥的房间。
之后二人还会有很多闺蜜的戏份。她想全情投入的演好这个角色，不管是抵触还是讨厌，多敲几次门，总比不敲好。至少努力过了。
江念栀带着这样的想法向余遥的房间走去，洋溢着自我肯定，这么好这么人性化的金主妹妹去哪里找，这么主动这么接地气的带资进组的大小姐去哪里找。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江念栀好样的！
有这种心态，你一定能成顶流的。
就这样，江念栀深吸一口气，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台词，顺便增进感情，做好心理建设后，江念栀按响了女主演房门的门铃。
虽说是初冬，但冰城的气温不是很友好，半天的拍摄下来，余遥被冻的鼻子发酸，晚上回到酒店时控制不住地吸着鼻涕。
门铃响起，余遥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开门，门还没完全打开，甜腻的声音率先飘了过了，“Hi，余老师，我来找你提前对一下明天的台词。”
就这样，余遥和江念栀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并肩坐在床边。两人都有点不太自在。对方的小心思，余遥心知肚明。但又只能配合。
“那我开始了？”
“嗯。”
江念栀轻咳两下进入状态，开始念她的台词。
“今天的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真的？”
“当然。”江念栀握住余遥的手。刷好感度，从有肢体接触开始。
余遥下意识的闪躲，却被握住。
“加点动作好带入啊！”江念栀用眼神指向剧本，上面确实写着田蔷枝一把握住陈天的手腕。
江念栀自顾自的念下去，“明天一醒，发生什么我就全都失忆了。”
余遥只好接受，切换回陈天的状态。
“那你应该不介意知道的更多。”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陈天一个人守着这份心事太多年，那天晚上，她突然想把所有的秘密讲给田蔷枝听。所有人都以为她对不起高齐泞，她也想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她陈天的离开没错。
这是一大段独白，像是一场发泄，余遥在第一次读到这段时就用荧光笔划下鲜明的标记。
一个人守着心事很多年。
余遥想，没人比她更懂陈天，她也藏着一份心事。但是她没有倾吐的对象。她也不打算向谁倾诉。陈天回头找回高齐泞，是时过境迁，而她依旧在困境中。
余遥不知道江念栀的目的，但拿起剧本，她便认真，这是她的习惯。
江念栀眼睁睁看着余遥入戏，她一字一句念着台词，语调没有变化，没有歇斯底里，眼眶却渐渐红润，声音也逐渐颤抖，“这些年，我一个人，真的好累。好在，过去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余遥没看她，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台词，江念栀盯着她的侧脸，不知道从她读的哪一句词开始不知不觉的认真，慢慢的，一切杂念都犹如正在疾驰的车窗外的浮影。
她认真的看着余遥，从她念台词的嘴，到她噙泪的眼睛。她暗淡的双眸，她眼里那脆弱又麻木的情绪，她的眼睛像玻璃吗？江念栀觉得，更像是很容易被风吹皱的水面。
房间的暖黄色灯光下，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在她手中的剧本上。余遥隐忍的克制的吐出最后一句，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她的所有力气也不过是讲完一段往事而已，“田蔷枝，我是不是做错了？”
江念栀被这一幕震慑，鬼使神差的，松开原本握住余遥的手，抬手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