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刻意拉长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街道中。“咚、咚…”夜晚的风吹得灯笼微微晃动，“常乐客栈”的牌匾在忽明忽暗的光中看不真切。一道人影翻进了二楼客房，竹窗开合间发出“吱呀”的响声。
花鹤清推门的手一顿，掩唇轻咳几声，背手慢慢地带上门。扭头看过去，寒光乍现，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张黎皱眉看向眼前脸色苍白的男子，“啪嗒，啪嗒…”张黎胳膊上的伤口不断地流血汇成血珠滴在木板上。
张黎开口要求道“给我拿药，快些！”声音沙哑，语气恶狠狠的。花鹤清斜眼看向那把剑，“少侠，能不能……”,“你要是出门喊人，我就把这整个客栈的人都杀了。”他收回剑，按住伤口，斜坐在太师椅上。
花鹤清匆匆出去又抱着东西赶回来，反观张黎，皱着眉头，盯着花鹤清喘吁吁地把药粉和纱布一件件的放在案台上，然后捂着胸口心翼翼地坐在床檐边，一下一下地给自己顺气。
张黎脱下夜行衣，露出被血浸染的白色里衣，伤口处皮肉外翻粘连着丝线。他毫不犹豫地把药粉洒在伤口处，紧接着把纱布一层层毫无美感的它起来。刺痛激得张黎额头上冒出滴滴冷汗。
张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把举起桌几上的茶壶，朝嘴灌去，褐色的茶水顺着他细长的腰颈没入衣领中，莫名有些匪气。
花鹤清眯了眯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宽大的衣袖上。“砰”张黎头一歪昏倒在太师椅上。花鹤清站起身来，走上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说
“进来吧，老万。”
被花鹤清称为老万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头，他吸了吸鼻子，打了个酒嗝，手扯了条麻绳“掌柜的，给他绑在哪儿？”花鹤清物扬下巴“那儿，他胳膊上有伤你注意点．”老万用力地点头，胸一挺讲道“掌柜的你放心。”
花鹤清袖子一挥，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方才装出的病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一位年轻的伙计乐呵呵的跑过来，手上长条毛巾一甩，在花鹤清面前站定“掌柜的。”“三水你去查查今晚，哪一位官人家里进了贼。”花鹤清吩咐道。那名叫三水的队计应声，随后消失不见。
花鹤清低头看向手腕的佛珠串儿，沉默不语。
集市上的叫卖声起彼伏，张黎被吵醒下意识地动了下，结果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挣扎无果却听见一旁传来吧叽嘴的声音以及一阵香味。
张黎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的动静，他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坐姿豪迈的老头正大嚼着烧饼。老万注意到他的视线，嚼的更大声了些，似乎他手中的烧饼是什么珍馐一般
“小伙子，饿了是吧，要吃吗？哎…不给”老万得意地笑着，嘴里喷出些许白色饼渣。张黎把头扭向一旁，不看他。张黎颇为不满地开口道：“给我松绑。”老万则摇摇头“你得等我们掌柜的发话，我得在这儿看着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贼。”
他边说边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好不容易地喝口水，把东西咽下去了。老万梗着脖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嗝，样子很滑稽，打完嗝，老万不好意思地挠了了后脑勺。张黎仅仅是瞅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说话，只是把嘴一抿。两人就这么僵持片刻，老万旋即又开口道“小伙子，你……”
“叩叩”
花鹤清推开门，身后的三水手里的木板上放碗粥，他麻利地拉起老万，三人走到门外。
花鹤清吩咐两人道“你们下去吧。”随后自己走进房间关上门，他转头看向张黎，缓缓开口“老万说你饿了，那碗粥想吃吗？”花鹤清站在张黎面前，伸出手来掰正了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答案换一口粥，好吗？”张黎眼睛一闪不闪地瞪着花鹤清，态度坚硬。花鹤清垂眼看他，张黎的眼形偏圆，泛着些许泪花，这样子瞪着人，威慑力也不大，花鹤清端详着面前的贼。
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惩恶扬善的大侠。
“你说你要离开，要去哪呢？城东粮油店吗？”
“不是！”
“那个据点昨晚上一把火烧没了，我劝你现在别轻举妄动。"花鹤清转过身去"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先给钱。”张黎疑感问道“什么钱。”花鹤清一把拉开门。
“哎哟！掌柜的”跌进来一位少年。
“程阳，不如你来解释。”花鹤清找到张椅子坐下，说道。程阳整理了衣服，手一把胡过脸，看向张黎讲道：“你要付一晚房钱十两，药物和纱布三两，还有你的血弄脏了地板得清洗这也要一两，共计十四两。掌板的对吧？”花鹤清点点头。
程阳手一伸示意张黎把钱拿出来。张黎嘴唇翁动，挤出来几个字“我没有钱。”语气倒不像之前那么不善，他越过程阳看向花鹤清。
程阳却上前几步，不可置信地问道“没钱？那你昨晚上干嘛去了！”张黎头低下来。回答道：“这是派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后要去据点领赏银但是……”“但是……据点没了。掌柜的，这怎么办？”程阳抢了话头，看向花鹤清。张黎眼睁睁也看着程阳的脖子大幅度扭动，整个人像条大麻花一样。
花鹤清手收在宽大的衣袖里，转动着佛珠"给他先松绑吧，让他把粥吃了。"程阳还想问些什么，但掌柜的衣摆飘飞飘飘然离开了。
程阳费力地解开麻绳结感叹道"老万这手艺…"张黎活动着手腕，发现自己胳膊上的纱布被重新包扎了，正思考着却感受到阵阵冷意。他只看单薄的里衣，方才不觉，现在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阳自然注意到他的举动，撂下一句“你等一下。”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张黎不明所以，程阳又急忙忙地回来了，手上拎着件衣服。“你把这个穿上。”说完把衣脑一抛。张黎眼手快地接住了，手一摸上去，便知道这件衣服的精贵，他下意识地撇了眼程阳。
张黎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程阳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讲话“你说掌柜的留着你干什么呢，哎！你是哪里人啊？多大了？叫什么”张黎咽下一口粥，抬眼看他，沉默不语。程阳被他看的发毛，也就闭嘴了。
张黎喝完了粥，一旁的程阳收起了碗，老老实实地端下楼去。
老万拿着把扫帚从客栈外走进来，正好瞧见了张黎下来，讲了声“嚯。”一楼柜台处的花鹤清还有擦桌子的三水一齐抬头看去。张黎身着一套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他年纪又轻，眉眼又盛，端的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花鹤清睫毛微颤，像要说话却低下头来翻阅账本。三水看着这套衣服越看越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啥挠了挠耳朵。
张黎环视四周，客栈不算小，一楼大堂里大约二十张桌子。他抿了抿唇快步下来，直奔柜台，在花鹤清面前站定，双手抱拳，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节，开口道：“多谢。”花鹤清垂眼看他，好一会儿才回神，他说：“无事。”
张黎问道：“那我要做什么。”三水在一旁适时开口，“你跟程阳一起，招呼客人。”程阳早已下楼斜倚着扶手，挑眉看向张黎。张黎左看右看，四下冷冷清清，疑惑道“客人呢？”，老万笑着说道，“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客人该来的，总会来的。”
花鹤清放下账本，缓步走向后面的厢房。这个二进制的院子，后面是他们几人的厢房。他伸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支着石桌，“嘶。”他低声痛呼。张黎小跑过来，一见到这情形忍不住问道“你…不要紧吧？”
“无碍，一些老毛病而己，你来找我干什么，不认真干活小心我苛扣你工钱。”
张黎挥了挥手，说“不是的，我想去那个据点看下。”“不行。”花鹤清语气强硬。张黎愣了愣，又说道”那好吧，我不去就是了。”他说罢便离开后院。
花鹤清望着那道背影，逆光处，似又走来一位少年，面容看不真切。
花鹤清晃了晃脑袋，再回过神来，眼前只有张黎摇摆的发带。他轻笑一声，走向院子东边的竹笼旁，一只洁白的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在花鹤清月白色的衣袖上他轻轻地取下纸卷，又喂了鸽子一些吃食，抚摸着它的羽毛。
信纸上写到：张简已除，雍王火烧粮油店，你且藏好人莫要被发现。
花鹤清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程阳无聊地甩着毛巾，三水神神秘秘地凑到他旁道，问道：“那小子的衣服你从哪儿弄来的？”程阳回头看向他，无所谓地说道：“那件啊，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掌柜的以前的衣服，她缝补了几处，掌柜的说他不要了，我娘就收起来给我了。”三水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那…那是掌柜的的衣裳！”
程阳说道：“咋了？我看那小子有点儿冷就给他穿了。”三水答道：“没什么，，没什么。”他走到张黎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梨？”他讲道。“梨树的梨？”“是红日初升的黎，挺难写的。”张黎收拾着桌椅一边说话。老万斜坐在长凳上，听到这话一拍大腿说道：“好名字！”程阳凑过来，问道“怎么了？”三人一齐回答“没什么。”
常乐客栈的牌匾在光下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