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瑶，月报呢？”
“刚发送到您邮箱。”
“江思瑶，市场部在催差旅费！”
“好，我马上报流程。”
“思瑶，去行政部领一下办公用品。”
“好的，马上去。”
江思瑶没有三头六臂，可一上班就有三灾八难。一整天下来，被财务部的领导和同事使唤到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她抱着一个大纸箱，略显狼狈地从行政部挪出来。
这时，口袋里传来一阵很急的震动。
江思瑶先翻了个白眼，才艰难地腾出手。
把手机往耳朵底下一夹，就听见一个亢奋的声音传来，雀跃得仿佛中了彩票。
“瑶瑶，高中同学会你没忘吧！”
是她的亲闺蜜卓安安。
“没忘……”江思瑶顿了顿，眉头一拧，“不会就是今天吧？”
卓安安再次尖叫：“哎呀，你怎么回事！”
江思瑶皱着眉，无奈道：“请对社畜温柔一点。”
上周确实收到了同学会邀请，她倒也不是没记在心上。只是出了社会之后，时间好像被安了加速器，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周。
江思瑶一边感慨，一边用纸箱角顶亮了电梯钮。
“我跟你说，今天你可一定要去！程靖川回国啦！”
“程靖川……”江思瑶嘴里呢喃着，眼神有片刻的怔忡。
这个名字在她生活中消失了七年，可上高中的时候，程靖川这个名字那可是全校的焦点。
“哇！程靖川又是年级第一。”
“程靖川进球的动作也太帅了！”
“听说了吗？校花跟程靖川表白了。”
……
“叮——”
或许是过分专注于回忆，电梯抵达的声音居然也能把江思瑶吓得眉心一跳。
电梯门打开，轿厢里满满当当的，里边的人神色复杂地看向她怀里的大纸箱。
江思瑶只好识趣地苦笑一下：“我坐下一趟。”
轿厢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电梯门很快合上。
彻底关上的一瞬，一张熟悉的面孔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江思瑶的视线。
精致如雕刻的面部轮廓，薄薄的唇抿得很直，鼻梁又高又挺，一双深邃的眼裹着敌意径直锁定她。
“程靖川？”
当江思瑶第二次叫出这个名字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好几拍。
电话那头的卓安安兴奋不已：“唔——你也对校草学霸念念不忘，对不对！”
“不是，我……”江思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像看见程靖川了。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依然是老样子，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视线、听觉都会被占满。
当然，卓安安压根也没给江思瑶开口的机会：“听说他在国外一边念书一边创业，大二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现在回国是为了他公司新推出的手游发布会……”
“哦……”江思瑶有些蔫蔫的，说了句“这会儿在忙”，就把电话挂了。
再次听到有关程靖川的消息，她不得不承认，她和他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的人，平庸健康就已经是人生上上签了；而有的人，生来就是传说。
高中毕业也有七年了，积极张罗同学会的人应该都混得不差，想借这个机会炫耀一下成功人士的形象。哪怕事业上马马虎虎，都这个年纪了，不少人也能秀上娃了，再不济秀个恩爱也行。
江思瑶自嘲地笑了笑，难道只有她工作一事无成、生活一地鸡毛吗？
忽然就不想去什么同学会了。
然而，卓安安一下午打了鸡血似地不停给她发消息。怕她爽约，下了班还特意绕路来接她。
晚高峰还绕路，两人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卓安安刚下车，就一把箍紧了江思瑶，趴在她肩头，继续车上的话题：“你说你下了班也不知道找乐子，整天闷在家里怎么脱单呀！我跟你说，中考是人生第一次分流，小学初中的同学参差不齐，大学同学又天南海北。高中同学就不一样了，大家文化程度差不多，高考的革命友谊也最坚固，又都是本地人，合适！”
江思瑶一边使劲掰开脖子上的手，一边红着脸求饶：“咳咳咳，你松开，我快透不过气了……”
卓安安怎么都不肯撒手，直到被人叫住。
“安安！”
“顺子！”
“哎呀你怎么……一见面就提我黑历史呀！”
江思瑶认了认眼前的男人，想起来这是班上的雷鸣，因为军训的时候总顺拐，大家就叫他顺子。
卓安安是朋友圈里的积极分子，老同学的动向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对了，恭喜啊！马上要当爸爸了。”
“谢谢谢谢！”
“你可别教你家孩子走路。”卓安安说完，都快笑岔气了。
江思瑶安静地在一旁微笑，三人一齐走进了预定的包厢。
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卓安安成天晒自拍，大家都熟。男同学的眼神都齐刷刷地盯着她身旁的人。
“这是……”
卓安安上前，一人给一个爆栗：“一个个的都是贼眼睛，就知道看美女！”
有人认出来了：“是江思瑶吧？”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呀！”
雷鸣拍了拍脑门：“我刚才就想说，安安身边的小美女好眼熟。高中那会儿，你们可是连体婴，没想到现在还是呀！”
江思瑶毫无准备地成了全场焦点，有人热情地招呼她：“大美女，赏个脸坐咱们这一桌呗。”
“别吹彩虹屁了，刚才安安还说我呢，浑身上下一股班味。”江思瑶被人盯得都要犯社恐了，赶紧拉着卓安安在角落那一桌坐了下来。
“我公司里要是有你这样的美女同事，007我都心甘情愿。”
“你就知道吹！就算思瑶的工位在我旁边，我最多也只能996，剩下的一天，我要单独约美女看电影。”
卓安安翻了个白眼，怼道：“你开加油站的吧。”
有人顺着话题，关心江思瑶在哪里工作。
“在柏悦酒店做财务。”
“找对象了吗？”
江思瑶抿唇笑笑，摇摇头表示没有。
卓安安忙道：“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总之，优质资源多多益善。”
江思瑶拉都拉不住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没聊上几句，包厢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喧闹。
“家人们请注意，都往我这儿看！”
门口瞬间围满了人。
“欢迎我校驰名校友，一中风云人物，霸总本总——程靖川程总裁大驾光临！”
话音落下，包厢里掌声雷动。
只有缩在角落的江思瑶，觉得时间静止在此刻。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身上染着几分夜风的凉意。眼神扫过整个包厢，然后慢慢转身，隔着人群熙攘，和江思瑶四目相视。
眼前的人和那个电梯里的那张脸精准重合，还有，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他……
是他，却又不像他。
彼时的他阳光开朗，眼前这个却冷淡疏离，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尤其是他看过来的眼神，藏着一种仿佛要把人拽入寒潭的冷冽。
江思瑶愣愣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惊恐如小鹿，赶紧垂下脑袋。她听不见那些殷勤的恭维，只听到他问：“这位子有人吗？”
同桌的人都是一副荣幸之至的样子，一边邀请他坐下，一边打趣他：“校草学霸，我懂你！越是人群中的焦点，越是不愿意受人注视。”
江思瑶觉得自己现在做贼似的，控制不住地掀起眼皮偷看，还不敢让人发现。
如今的程靖川似乎很吝惜表情，闻言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随手把脱下来的风衣搭在了靠背上。他坐在江思瑶正对面，整个人看起来很稳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深沉和距离感。
看着看着，江思瑶不由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杯子。她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想多灌两口水，好冲淡这种异样感。可手心不断洇出冷汗，刚端起杯子就差点打了滑。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思瑶大美女喜欢坐角落，校草学霸也喜欢坐角落。”
江思瑶差点呛住，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
她觉得对面有道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心底很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直觉准不准，却又没有抬头的勇气。
七年过去了，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财务，而程靖川已经站上了云端。如果不是曾经同过班，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被人放在一起讨论……
“人到齐了没？我都饿坏了！”卓安安百无聊赖地敲了敲碗，“瑶瑶，你也饿了吧？”
“啊？”突然被cue的江思瑶茫然抬头，冷不防对上了一双锐利的黑眸。
明明是冷漠到极点的眼神，却看得她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泛起了潮意……
喊肚子饿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人提议开餐。
雷鸣朝中间那桌问：“班长，你不说两句？”
班长忙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亲爱的同学们，时隔七年我们再次齐聚一堂。此时此刻，我内心万分感动，大脑一片空白，面对昔日同窗，心中虽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有人捣蛋：“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开吃吧。”
众人哄笑，纷纷起身举杯。
卓安安欢呼：“祝大家男帅女美、有钱有闲！”
“万事胜意！”
“一夜暴富！”
“早日退休！”
……
江思瑶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垂头、起身、碰杯，再微笑、低头、坐下……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原地消失。
然而，有人偏偏就是要给她刷存在感。
“对了，思瑶上班的那个柏悦酒店，好像是程总家里开的吧？”
“思瑶怎么想起来去柏悦应聘的呀，有老同学罩着比较方便摸鱼吗？”
江思瑶瞬间头皮发麻，她刚才还庆幸大家打听她工作的时候程靖川还没进来，现在却慌得几乎要把杯子给捏碎了。
无人察觉她的异常，只顾着起哄程靖川，让他也给大伙儿开个后门。
直到男人冷厉的声音响起，周遭的喧嚷瞬间凝固成冰。
“是吗？”